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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军士在他身后犹追问了一声:“公子,你就不带人同去救援吗?”
华胄在风中长叫道:“‘长车’告急,定非是骆寒一人之力,掺合出手的定有文府,怕还不只他们。带人去只怕也会落入他们算中。何况他们只怕也调得动军中人马,所以你先吩咐营中全部警戒。否则虎头滩一失,咱们就更无退守之地了。”
华胄策马沿江急奔,他骑的是快马,骑术又佳,八九里的路程对他来说有过转瞬即至。就在他将至石头城,已拐了个弯,在秦淮河畔疾驰时,秦淮河中,有一只小舟忽然荡出,同他一起在江中逆流而上。他马奔极快,那操舟之人却臂力大佳,在江中操船一时竟可不慢于他的奔马。只听船中一个老者歌道:“渔翁夜伴西岩宿,暗汲清江燃苦竹,月升烟霄不见人,矣乃一声山水绿……”
歌声苍凉,和着这月色水声,更增悲致。华胄一惊——赵无极!船上老者已叫道:“华公子,月夜急奔,所谓何事?石头城风云际会,公子可是要渡河?老朽就摆你一渡如何?”
华胄这时已奔至石头城对面的那一带平畴。只见远处树林之中,隐有杀伐,而空野之上,骆寒正兀坐长歌。他望向对岸,山坡上,有火炬高燃,隐隐可见萧如踞坐在茅寮顶上的身影。而只有石头城宁寂在一片静默里,黑黑的墙堞似是在诉说着无数的兴废旧事。华胄驻马,一扬眉。赵无极双浆一荡,已摇至岸边。只听他笑道:“小老儿渴与华兄清述久矣,今夜得会,幸甚幸甚。来来来,我摆你渡河。”
华胄面色凝郁,连他的赶到对方都已算好,看来今日果然是个危局。
石头城头,赵无量白发萧萧,看着秦淮水上的渡河之舟,喃喃道:“来了。”
赵旭一愕。
赵无量已拣起倚侧在侄孙膝边的那根短棍,郑重地递到他手里,沉凝道:“旭儿,你艺成以来,还未曾与高手真正正面一战。把棍拿好了,今晚,来的可是与胡不孤齐名、以剑法驰名宇内的辕门华胄。胡不孤的功力你已见过,一会儿,华胄就要来了。他一手‘青山一发是中原’的‘一发剑法’,嘿嘿,纵强横如袁大,也许他江湖独步。到时只怕大叔爷对你也有照顾不到之处,你自己务必当心。”
赵旭似也没料到原来今夜大叔爷也并不仅止于旁观的,终于也要出手了。他一手执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了起来。
骆寒静静地坐在田野里。他左臂有伤,右腿近臀处也中了‘长车’一箭,肋下还有一根肋骨似乎已断,他将之一一裹好。但这些其实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呼吸不畅、胸腹间极为胀懑难言的却是于石头城下遭胡不孤拂中的一袖——嘿嘿——“吾道不孤”、“吾道不孤”,胡不孤的“匹夫真气” 果然非同小可。郁伤在他肺腑、膈膜上下,只要一提气,就是万般难受。
他长吸了一口气,今夜这局势,本非他想独挑的。辕门太强,他只有一人一剑,无论如何也万难当辕门的强手之众,百车之利。可他如果不来,淮上之人如何?
他的眼睛望着这黑黑的暗夜,西北边,西北极远处,就是他的来处。那也是宁溢与杀机并存的一片荒野。但那里,毕竟,还没有这么深与复杂人与人之间的计算。如奸宄如文府辈,如看似疏荡野逸如宗室二老。他笑了笑,文府想净得渔翁之利,哪有那么容易!不管怎么说,他已把他们牵扯进了这一杀局。
西北不算太远处,同样的夜里,还有着一双眼。想到那双眼,骆寒心里就寂寞了。如非袁老大势迫淮上,他是本打算把镖银送过了江就走的,但、一入局中,纵孤纵如他,也是想走就能走得脱的吗?一入尘烦,纠结万种。好多事,是逃不过、脱不开的了。
他的剑横膝上,被衣袖掩住全然不见,手里却在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玉石杯子。那杯子在他微呈褐色的手指间被轻轻地巅弄摩娑着,似极倦怠地握着一只朋友的手。也许,我可以助你的只有这孤僻一剑了。田野无人,江流永在,他想起了一个朋友那么温温凉凉、淡若有情、又空如无物地看着这场世间的眼神,可人世间的纷扰是你尽力就可以将之抹平的吗?——而你,为什么还一意陷在淮上,不肯把那些事就此丢开?
这世上纷繁万种,勾结难测,纵你自负才调,却保得住能对之尽得上力吗?
他在等着袁老大的第三波伏击。他知道,袁辰龙出手,断不仅此。以其豪宕凌厉,想来一旦动手,绝不肯轻易就放过自己。
天上似乎黑了黑,有什么大幅的黑影遮住了那才露出云层的一弯弦月。骆寒眼角一跳:鹰飞长九,枭舞低三?
——杜淮山当日也曾叫出过这一句话。北风裂裂中,忽有一丝异样的破空之声传来,象是蝙蝠舞空的声音。骆寒一抬目——“九大鬼”——龙虎山上九大鬼。他早该想得到,袁老大此刻能动用对他发起第三波攻击的的也许就是他曾于铜陵江面伤过的龙虎山上的“九大鬼”了。
龙虎山地居江西,为天师道一派,历代所传张天师,历经数朝,均受封册,百代清名,堪与曲阜孔门较盛。山上张天师与文府文昭公、安徽鲁布施,俱是武林中传名极盛的宗师巨匠,纵孤僻如骆寒,也不会未闻其名,将之小视。
来人共有七个,他们轻功均所承别传,号称“鹰飞长九、枭舞低三”,以披风之力在空中夭矫转侧,如生双翼。铜陵江边,骆寒已曾一试,那一日他胜得并不容易。何况他今日新伤,何况对方这次一来就是七人。
那七条人影如凭空飞至——高翔者四,低回者三,其中并无当时骆寒已断其一臂的刑老七。看他们身法,似乎驰名江湖、以一手轻功独步武林、排名最后的九鬼刑霄也没来。骆寒低眉顾剑,只听一个沙沙的声音道:“怎么,以九幻虚弧之术名弛一时的骆兄箭伤在腿,竟站不起来了吗?”
骆寒所受箭伤原已附有麻药,他虽放血裹缚,但仍麻痹难动,没想对方一来就已看了出来。
说话的正是曾与一面的大鬼刑风,只听他低啸道:“如果弧剑竟成了坐剑,二弟、四弟,你们可真是不免遗撼了。”
他独呼“二弟”、“四弟”,是因为九大鬼中,以“二鬼”刑天与“四鬼”刑容武技独胜,超出同侪。
那七个人影已缓缓而落,成个近圆形将骆寒一人一骑团团围住。
只听大鬼刑风冷笑道:“那日我就曾说过:今日你放过了我兄弟,我兄弟日后却天涯海角也放不过你。骆寒,你后悔了吗?”
骆寒不语。
对方二鬼却于此时开口道:“我们今日是受袁老大之邀前来杀你。但你与我七弟已先有了一段梁子在,所以这次我们并不要你的狗命。你伤了我七弟,七弟说,只要你也留下一条胳膊,咱们今夜就算揭过。日后,你与他剩俱一臂,他苦练之后,会再寻你一战。”
骆寒唇角抿了抿,龙虎山上人果然骄傲,但他也骄傲之至,闻言冷笑道:“我就缚住一臂,他此生也无伤我的机会。”
石头城上,赵无量望着登上城头的华胄与赵无极,静静地没有说话。却是华胄先开口道:“累赵老久候了。”
赵无量笑笑,华胄望着空旷的城下与不远处山坡下的一处小丛密林,含笑道:“我胡大哥哪里去了,他照理应在这石头城下呀。噢,他伏骆失手后,见到旗花,欲驰援对岸,遇到了伏兵是不是?我猜猜那是谁……如果所料不错,该是毕结是吧?江湖六世家应该都已参预到对岸伏击‘长车’的一役中了,文府精锐,该没有谁能剩下,他手下还有什么人来对付‘秘宗门’?”
他似对此事颇难索解,沉吟有倾,一抚额:“近日金使伯颜带来索供的随从忽然少了三十有余名。金张门金日殚最近似乎也曾现身建康。难道毕结率以伏击‘秘宗门’的竟是金张门的手下?”
他说来也似难以确信。他虽一向不屑于文府之人,但他们如果为江南势力之争,不惜勾结虎狼于卧榻之侧,那就更让他轻视了。
只见他双目中精光一闪,淡淡道:“萧如萧姑娘该是被文翰林与金日殚同困于那南面山坡之上了。文府精说与江湖六世家及反袁之盟的人在对岸搏杀‘长车’……这里又有赵老二位在等着小可,呵呵,为了区区一辕门,居然动用了南北两朝朝野之力,甚或野逸如闲云的宗室双歧也不惜亲自出手,我辕门真是幸何如之!——赵老把与骆寒石头城一会的消息先漏给辕门,再放风给文府,这一招当真不差啊!”
赵无量只觉脸皮热辣辣一烫,他为对付辕门,手段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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