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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塘枫传统（第1页）

史婉莲换了双球鞋，被高元健连拖带拉地往岗顶上走。

沿途中，高耸入云的银杏树和笔直矗立的落叶松，再加之马尾松、广玉兰、桑树、樟树等一同构成了繁茂密集的森林；冬季的阳光从破碎的树叶间斑斑点点洒下，仿佛穿过筛子洒落的金屑，闪烁在银杏树叶之上，显得异常耀眼。

夫妻俩拎着祭品，登上岗顶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顶上风光无限，微风习习，树香阵阵，鸟鸣啾啾，山果串串……俯瞰小山村，那一座座青瓦白墙的徽派民居纵横交错、互相咬合，似一支世外桃源曲，能催眠游子的心。

“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山上，好像离天都近了！”史婉莲张开双臂，兴奋地仰空喊道。

夫妻二人走到山岗上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只见此地分布着十余个大小不同、繁简有别的坟墓，错落有致地紧凑排列，就像一盘互相扶持的棋局。

在公婆的合葬墓碑上，史婉莲见仅缺婆母楼香福的寿终之年，墓碑后面有一个阴森森的洞穴正虚位以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人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早早地为死做准备？”她感到纳闷。

高元健点了三支香插在祭台上，摆好几碟祭品后，恭恭敬敬地说道：“太爷、阿爷、阿爹、二哥、叔叔、婶婶……元健娶媳妇啦！今天我带着新媳妇史婉莲来看你们，请你们保佑我们健康平安、幸福美满哦！”说完，他拽过新媳妇，双双向先人三鞠躬。

史婉莲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墓都配有碑石，高元健二哥的墓就没有碑。她不忍心去询问二哥的安息之所，也无意探究他的真实姓名；她宁愿把这位“二哥”当作某本小说里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没有必要去铭记他的名字。

但高元健还是提起了他二哥的死因。

“我二哥太可惜啦！他读书最好，相貌最好，是我们兄弟中最出众的一个。他十六岁时，得了一种急性痢疾，在吃了许多中药都不起作用的情况下，我姆妈听信村里老辈人讲用香灰治痢疾很灵光的话，就让二哥吞下了黑糊糊的香灰。当夜，二哥就撒手归西了。我姆妈当时哭得几次要撞墙，幸被人拦下。唉——我进了部队接触到辩证唯物主义后，才意识到封建迷信真是害人勿浅啊！”

“怪不得你对中医那么排斥，伯伯开的方子连看都不看，对求神拜佛更是反感至极……原来都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啊！”史婉莲若有所悟。

“这个你说对了。中医在调理身体方面的确有其独特之处，然而对于重大疾病的治疗、生命的挽救，我认为西医无疑更具优势。以你为例，你若是选择饮用中药，能否让你心脏内的那个微小缺陷彻底消失呢？最终，怕不是还需要通过手术来修复吧！”高元健言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确信。

史婉莲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蓦地产生了一种人生虚无感——人活一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查族谱，也没有后人来祭奠，躺在这里的先人们就像天空中飞过的小鸟，要不了多久，子孙们怕是不会再晓得自己的祖先曾在此片蔚蓝的天空中翱翔过。

“认祖归宗不过是例行传统，也为了姆妈安心；就我个人而言，可做可不做。倒是这座山，常使我魂牵梦绕，因为这里是我小时候的乐园。记得不上学的晨光，我和发小们一天到晚呆在山上，放牛、割草、打柴、摘野果、捉迷藏、玩打仗……姆妈每次在山下喊吃饭，我都磨磨蹭蹭地不肯下山。”高元健兴致勃勃的回忆，打断了史婉莲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

“不下山，你肚子不饿吗？”

“因为活儿没干完，要么没玩过瘾，吃完饭还得上来，当然不情愿下山嘛。山上也有很多果子可以采来吃，但像这种橡子，要经过浸泡、煮沸或烘烤，然后磨成粉做成‘豆腐’才可以吃。山上到处都是这种野果，所以闹粮荒时，我们村倒是没饿死过人。”

“你当年因为躲日本鬼子扫荡，脚板几乎戳穿，也是在这里吗？”

“哦，那是往深山老林里逃，离这儿还有好几里地呢。那次，我为了赶牛逃命，脚痛都顾不上了。牛是我家最大的财产，要是被日本佬杀了，阿爹怎么下田做活儿？”

见夕阳西下，两人便往山下走。

“这里为什么叫‘塘枫’呢？”史婉莲的求知欲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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