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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牛皮纸封连翘山城（第2页）

我站起来走到床尾垂着眼看他们，轻声把月亮村经历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告诉他们如果不是我偶然碰见说不定明天帅帅就再也见不到了。两口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嘴脸回应我，这是我最生气的，愚蠢之人的不幸很复杂，复杂的让人恼怒。

“你们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看周围的邻居，民警都想尽办法安慰你们，没事儿就和你们唠嗑。但你们真的值得同情吗？我看未必。如果你们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如果你们真的明白自己为什么拼了命赚钱，如果你们知道为了帅帅以身犯险的应该是你们这两位亲生父母，或许孩子就不会丢。”

“所以一切的源头还是你们。胡警官告诉我，这种手法的骗局在农村比较常见。通常是选择那些家中老人刚刚过世，父母和孩子缺乏交流，孩子的人生观，生死观尚未健全的家庭。还有很多农村教育跟不上，但苯市应该不在这个范围里吧？你们挣钱肯定有一部分是为了给孩子博一个更好的未来，但你们已经掉进钱眼儿里了，掉进自己没有意义的自尊战里。就这样居然还大言不惭说每天辛苦都是为了孩子，居然还想着到处博同情奠定你们受害者的地位。凭什么？”

“孩子丢了第一时间不是去走街串巷的寻找不是一天三趟的跑警局竟然是自杀，孬种！自私自利的家伙。”

“你们根本就不爱孩子。为了保全你们的脸面，为了坐实你们受害的地位放弃生命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错误和失败，连一丁点儿弥补都不愿意。我需要你们谢我什么？我需要两个蠢货的感谢和眼泪吗？”

医院的塑料床敲起来也挺疼。

“孩子丢了是对你们天大的折磨，孩子找回来了是运气。说两句轻飘飘的谢谢就能解决一场闹剧，下次还是一样不锁门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你们除了多留几滴眼泪多吃几颗安眠药多几根白头发之外还失去了什么呢？倘若今天带来的消息是我因为救帅帅被人贩子砍死了，你们能做的就是在网上夸我是个见义勇为好青年的时候上网给我助力。天下便宜事竟全在你们身上，这可能吗？”

“左小姐。”

“这孩子到底要陪你们过一辈子。你可以转头去骂我，没关系。但这次是装成爷爷，下次就有可能装成奶奶，天下人贩子不止月亮村里一家，而你们的孩子将会在你们畸形的教育下永远成为他们的目标。留着眼泪吧，要哭好几回。”

我转身离开病房，正巧看见胡陶。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在里面所谓的慷慨陈词，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问我伤势如何。我们没有多聊，和锋哥把帅帅送到他父母身边后我就打道回府继续赶稿，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早晨都回去喝一碗豆腐脑。

一直到28天后，玻璃温室是我写给古香公寓的告别信。我们都生活在玻璃温室中。

“原来你是和柴露一起出来的啊。”

胡陶坐在我旁边手里捧着一杯热美式。现在是他的午休时间，我来找他才终于得空在警局附近的方山公园小坐。

“我也不知道有警察在。竟然还是法医。”

“他也是偶然。不过他这个法医确实挺不一样的，总感觉他拿枪比拿刀更和谐。”

我闷声笑着，确实，那么高，肩宽几乎有两个我，拿手术刀还不跟拿绣花针似的。但胡陶立刻跟我正名，柴露是南区或者说整个苯市最好的法医。

“技术是一方面。”胡陶冷不丁被美式苦得一激灵，“嘶……咳，他有信念。”

“对法律和正义的坚持？”

“嗯。虽然这么说不少人觉得假大空但这就是他，不好说。柴露这人我接触过几次，很怪（我：比我还怪？）哈哈哈哈……你们是两种怪。他总给我一种卓别林的感觉。看似滑稽，但永远那么悲悯。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对正义和法律的坚持。我们都比不上他。”

“我曾经写过法医角色。他倒是给我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某种意义上，法医手里的刀也是武器。割开死者皮肉的同时也是在凶手喉管上切割。你不会说的话我一道一道片出来，你费劲藏在五脏六腑里的破绽，我一点一点挖干净。熏天的臭味，使人发疯的黑褐色血迹，枪口穿过的只是肉体，而手术刀却击穿他们的灵魂。肮脏的欲望喷涌而出，傀儡之身逐渐消失殆尽。

“我们是世界的容器。这个送你。”

我递给胡陶一本书，《玻璃温室》刚到手的样书。

“等出版了我一定去买。”

“先看看喜不喜欢，别浪费钱。”

“哈哈哈哈怎么这么真实。”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的眼前也不再闪回那些凌乱的橡皮泥人和猩红眼睛。重新遇见帅帅是我的救赎，我却不一定能够救赎他。

我告别胡陶接到了古香公寓房东的电话，我决定搬出去了，但我打算在酒店里住一阵子，算是先跟眼前的生活做个快准狠的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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