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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一定要看看,不看我怎么也放不下心。”绿莺挣扎着挣脱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固执地不放弃。她要亲口问问,不是秋云当面承认,她绝不相信。
咚地一声,冯元咬牙切齿地捶了下床板,冲着她喝了一嗓子:“娘蛋的,真是个犟种!我说不许就不许!”接着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吃这番苦头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当初若老实本分,如今哪能出这事遭这罪!有甚么主就养甚么仆,见到小白脸就走不动道儿!”
一听这话,容嬷嬷挑了挑眉,将头埋得更低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还当着下人面这么挤兑她,绿莺羞愤交加,渐渐红了眼眶,蓄了好大一泡泪,欲落不落的,呆呆望着他。冯元也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清咳了一声,懊恼起自己的小肚鸡肠,被她清澈见底的眼神一盯,登时有些无地自容。
“咳,你先躺会,我还有公务要忙,去书房了,有事晚膳再说。”
话一落下,他也没看她,哒哒哒地迈了步子起身出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容嬷嬷也告退离开,春巧边抹着眼泪边揉着饥饿的肚皮,懵懵懂懂地念叨:“大中秋的,老爷还忙甚么公务啊,不是该吃晌午饭了么?”
绿莺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春巧,秋云被关在哪了?老爷这么拦着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没没,人还活着呢。只不过......”春巧脸色古怪,嘴角抽搐,颇有些忍耐和尴尬:“她被关在茅房了。”
绿莺皱了眉,春巧咽了口唾沫,胃里翻滚,涨红着脸哼哧道:“还不止呢,老爷让人三天才给送一顿饭,一顿就一小个干瘪馒头,根本吃不饱......”
作者有话说:
刚才楼下有个男的朝同伴高喊了一声:“哎呀妈呀,我裤衩儿掉了!”然后传来同伴的笑声,我也笑了,可惜天黑,不然我非得趴窗台观摩一番,哈哈哈哈
第160章
还没及晚饭的时候,德冒便匆匆推开书房的门,语气急切:“爷,李姨娘正往秋云那里去呢,谁也拦不住啊。”
冯元一听,直接皱了眉。他放下笔,暗忖起来。须臾,抬头看向德冒:“去就去罢,你现在立马赶到她前头,把秋云带出来,安置在一间干净屋子里头。”末了还不忘交代道:“制住那贱婢,别让她伤人。”
绿莺被领到后罩房的一间屋子外,这里是粗仆住的地方,此时四处游走的下人们神情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嫌弃。她侧过头,与春巧对视一眼后,两人一起推门进去。脚跟还没落定,先是一股冲天的臭气扑面,要是眼盲的进来,指不定还以为踩进了粪坑。就见一名女子被绑在座椅上,孤零零缩在屋子正中,这个时节只着了一件单衣,身上污浊不堪,这些都不让人感到意外,让绿莺惊愣当场的是,女子哪还有从前的如花模样,脸上的苍老、间杂的白发,分明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还是受过几十年大难磋磨的苦命老妇。
要不是眉眼间依稀能分辨,她简直不敢置信,望着那无声无息的身影,她轻声开口:“秋云,是你么?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绿莺想走近去仔细看一看,可稍动一步,臭气就熏得人欲呕,也不知冯元将秋云如何折磨了,脸上一道一道焦黄干涸的印子、身上泛黑的硬块,秋风往房门大敞的屋内一钻,那恶臭就止不住地往人鼻腔里涌,直辣人眼。
秋云本来垂头闭眼消无声息的,听了这道声音,便如被一根木棍拨弄了脑袋,她瞬间抬起头来,目光莫测地望着门口之人,嘴角也要笑不笑地扯着,成了道诡异的弧度,让人看了不舒坦。“你来干甚么?又开始充好人了?以为全天下只有你姓李的最善良?”
绿莺愣了一瞬,见她不说话,秋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讥诮道:“哈,我知道你为何来,不就是想问我这么做的原因么?我最恨你这一脸无辜的可怜样!将吴大人迷得为了你可以终身不娶,府里连侍妾都没有半个!”
摇摇头,无须再问,饶是再不想承认、再不相信冯元的说辞,此时亲耳听见她的话,绿莺也明白了。
“那日春巧在你走后将茶换了,这事想必你不知道。当时你为何能放心地将茶壶留给春巧,只是因为你早将毒抹在了汤盅壁内,故而她如何换紫砂壶中的茶水,也阻止不了毒入我口中。真正让我不明白的是,若当初我能与他相守,你嫉妒之下这么做还有情可原,可我明明与他都断得干净,此生也再无可能,你为何还能生出这等心思?难道就因为我不让你再去他家?”
“你知不知道,不让你登吴家门,是那日吴清亲口对我提的。”绿莺望着她,眼神渐渐复杂:“若不是他提醒,我还一直不晓得你竟从未与他家断了往来。”
秋云蠕动了几下嘴唇,呼吸开始急促,想辩却无从辩解,难道这只是一时冲动?可她无法否认,这是长期以来堆积的情绪。与绿莺视线交汇,她的眼中有着对命运不公的煎熬,也有走到情之死胡同的偏执:“是,没错!我是一直往吴家跑,照顾吴母,看望吴大人,这又有何错?”
“我与你出身想同,皆为奴婢,凭甚么他能为你活成了行尸走肉,连老爷这般的杰出人物都独宠你一个,包容你作,谦让你闹!你细细数一数,你作为妾室,何曾老实过,何曾真正懂事贤惠过?你总是当自己是太阳,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你转!”秋云抖动着腮帮子,切齿地数落道:“当初吴公子爱你至深,你却背弃鸳盟,与老爷卿卿我我,你想没想过,当你跟老爷情意绵绵花前月下的时候,还有个叫吴清的傻子在对月惆怅、辗转难眠?哈,既然你选了亲富贵这条路,那你就安安生生做冯府妾室就好了,凭甚么还让吴大人惦记你?你知不知道吴家是独子,香火何其重要?你就非要做那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美事?让个痴情男子在看不到你的角落中思念你一辈子,你就这么有满足感?”
卟卟吱吱,座椅腿下传出与地面的刮擦声,秋云颤抖得不成样子,显然已经气到极致了。绿莺平白就想笑,秋云的话真是好笑:“你应该记得,当初还是你劝我与他了断的,今儿竟反过来成为你害我的借口了?”
秋云抿了抿唇,撇过头,选择了沉默。绿莺沉默半晌,眼神渐渐有些恍惚:“你为何不早点与我说呢?其实你要是不在乎名分,我定会向吴清举荐一番,若他也不反对,你总能得个侍妾的位置伴在他身侧,既能全了你的念想,又能减些我对他的愧疚之意。只是......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呢,要是早点跟我说,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这番模样......自从菱儿走了,我是一直拿你当姐妹看待的,你怎么就能这么对我呢......”
“说了有甚么用,他谁也看不上,谁也不会要,说了也是自取其辱,他会更厌恶我的。”秋云闭上眼,眼珠滚动不停,须臾间便落下泪来:“你是姨娘是主子,我只是个奴婢,做姐妹......我高攀不起。”
灼烫的泪珠将脸上的污浊化开,转瞬间一张脏脸越加斑驳,秋云哭了,这是悔恨,还是依旧的仇恨?绿莺不知道,她忽然觉得好没劲,仿佛甩断胳膊吐干血用大锤凿炼出的金,忽然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也仿佛含辛茹苦养育长大的孩子其实是抱错了别人家的。真是没劲,没劲透了,她不想再看那人一眼,转身奔了出去。
秋云睁开眼,见春巧并没跟着走,反而直勾勾盯着她看,她内心忽然乱了起来,强辩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错!你根本不懂我,你才多大,情之一字,你根本一点都懂!”
春巧垂下眼看她:“我是不懂,但我将来会懂,那时候我再是喜欢一个男子,他也必然会排在姨娘后头,做人不能忘本。”
“嘁,那是你不知道吴大人究竟有多好,李绿莺根本配不上他,她就是一个朝秦暮楚的两面派!当初贪图富贵给年纪能当她爹的老爷做外室,以她的出身也算荣幸了,可还不知惜福,非要去勾引吴大人,生生搅动了一池春水后拍屁股走人。之后口口声声忘不了吴大人,却还与老爷恩爱有加、生儿育女,吴大人呢,每天眼巴巴对着月亮发呆,逮着我便打听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老爷对她好不好、女儿像不像她,你知道我心里是甚么滋味么,我有多心疼,我有多恨,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过得好,你们一个个过得都很好,没人知道,根本没人在乎......”
秋云是既可怜又可悲,其实她说的这些与姨娘又有甚么关系呢?春巧忽而有些怜悯,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秋云一步远的地方,“秋云姐姐,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么?”
话题转得有些快,秋云还沉浸在往事中,愣愣地反问:“嫉妒我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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