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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十五日宁军之变,维时事起仓猝,诚虑省城顷刻糜烂,不得不忍一时之苦痛,别作后图。苦支两日,冒死离宁。十七日抵沪后,即密招苏属旧部水陆军警,筹商恢复。众情愤激,询谋佥同,连日规画进行,布置均已就绪,兹于本月二十五日,即在苏州行署办事。近日沪上战事方剧,居民震骇,流亡在道,急宜首先安抚,次第善后,并在上海设立办事处,酌派人员就近办理。德闳遵奉中央命令,亦即在沪暂行组织行署,以便指挥各属,筹保卫而策进行。窃念统一政府,自成立以来,政治不良,固无可讳。惟监督之权,自有法定机关,讵容以少数之人,据一隅之地,诉诸武力,破坏治安?看他语意,全是首鼠两端。德全与黄兴诸人,虽非夙契,亦托知交,每见辄谆谆以国家大局为忠告。我未之闻。即党见之异同,个人之利害,亦皆苦口危言,无微不至。乃自赣军肇衅,金陵响应,致令德全两年辛苦艰难,经营积累,所得尺寸之数,隳于一旦。哀我父老,嗟我子弟,奔走呼号,流离琐尾,泣血椎心,无以自赎。德全等不知党派,不知南北,但有蹂躏我江苏尺土,扰乱我江苏一人,皆我江苏之同仇,即德全之公敌。区区之心,唯以地方秩序为主,以人民生命财产为重,始终不渝,天人共鉴。一俟乱事敉平,省治规复,即当解职待罪,以谢吾苏。敬掬愚诚,惟祈公鉴!程德全、应德闳叩。
自程督通电后,沪上绅商,已知陈其美不能成事,乃就南北两方面,竭力调停,要求罢战。且硬请陈司令部迁开南市,移至闸北。陈其美忿气满胸,声言欲我迁移,须将上海城内,一概焚毁,方如所请。红十字会长沈敦和,前清时为山西道员,曾婉却八国联军,壹意保护商民,晋人称他为朔方生佛。至此访陈其美,再三磋商,陈乃勉强允诺。适江阴遣来援兵二千余名,为陈所用,陈又遣令攻局。并雇用沪上流氓,及东洋车夫,悉数助战。流氓车夫,也出风头。偏局中无懈可击,更兼外面军舰,用了探海电灯,了照交战地点,测准炮线,猛击敌军。敌军冲突多时,一些儿没有便宜,反枉送了许多性命。自二十五日夜半,战至天明,一律遁去。陈其美方死心塌地,将总司令部机关,迁至闸北,只有钮永建倔强未服,尚欲誓死一战,到了二十八日,号召残军,且延聘日本炮兵,作最后的攻击。这次猛战,比前四次尤为剧烈,不但轰击制造局,并且轰击兵舰,炮弹所向,极有准则,竟把海筹巡洋舰,击一窟窿,就是守局的北军,也战死不少。北军未免着急,竟将八十磅的攻城大炮,接连开放,飞弹与飞蝗相似,打死钮军无数。
流氓尽行溃散,钮军也立脚不住,仍一哄儿散去。沪局战事,方才告终。小子时寓沪上,曾口占七绝一首云:
风声鹤唳尽成兵,况复连宵枪炮声,
我愧无才空击楫,江流恨莫睹澄清。
郑汝成既战胜南军,连章报捷,北京袁政府,又有一番厚赉,容至下回表明。
上海宣告独立,除英美法租界外,只有一制造局,尚奉中央。孤危之势,可以想见,乃得郑汝成以守护之,卒能血战数日,战败敌军,是知用兵全在得人,得人则转危为安,不得人,虽兵多势盛无益也。犹忆前清拳匪之役,京中如载漪、董福祥等,用全力以攻使馆,不能损彼分毫,有识者知其必败。陈其美集数处之兵,攻一制造局,三战三北,甚至用流氓车夫为战士,欲以儿戏故技,恐吓北军,试思此时与袁军开仗,非清末可比,尚能以虚声吓退敌人乎?强弩之末,且不能穿鲁缟,况本非强弩,安能不折?是陈其美之弄兵,毋亦一董福祥之流亚欤?彼粗莽如刘福彪辈,徒有匹夫之勇,更不足道矣。
第三十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
却说袁总统闻沪上起衅,屡遣北兵至沪,助守制造局,且令郑中将汝成,及海军司令李鼎新,协力固守,如有将士应乱图变,立杀无赦等语。郑汝成本服从中央,立将此令宣布,又调开原有警卫军,专用北军堵御。果然内变不生,外患尽却,当即连章报捷。袁总统即任郑为上海镇守使,并加陆军上将衔,颁洋十万元,奖赏守局水陆兵士。两个十万元,压倒赣、沪军,其如债台增级何?郑汝成遵令任职,一面将赏洋分讫。嗣闻沪上败军,都逃至吴淞口,炮台官姜文舟,已经遁去,由要塞总司令居正管辖。居正与陈其美等,统同一气,自然收集败军,守住炮台。松军司令钮永建,与福字营司令刘福彪,先后奔到吴淞,与居正一同驻守。郑汝成、李鼎新等,因吴淞为江海要口,决意调遣水陆军队,往攻该处,嗣闻海军总长刘冠雄,由袁总统特遣,领兵南下,来攻吴淞炮台,于是待他到来,再议进取。暂作一结。
且说黄兴在宁,闻赣徐沪三路人马,屡战屡败,北军四路云集,大事已去,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号令军中,只说要亲往战地,自去督战,但却未曾明言何处。
七月二十八日夜半,与代理都督事章梓,改服洋装,邀同日本人作伴,各手持电灯一盏,至车站登车,并拨兵队一连,护送出城,既到下关,赏给护送兵士洋二百元,兵士排队举枪,恭送黄兴等舍车登舟。俟他鼓轮下驶,才行回城。黄兴到了上海,拟与孙文、岑春煊等,商议行止。哪知上海领事团,已转饬会审公廨,总巡捕房,访拿乱党数人:第一名就是黄兴,余如李烈钧、柏文蔚、陈其美、钮永建、刘福彪、居正等,统列在内。还有工部局出示,驱逐孙文、岑春煊、李平书、王一亭等,不准逗留租界,害得黄兴无处栖身,转趋吴淞口,与钮永建、居正会晤,彼此流涕太息。当由钮永建叙及:孙文、岑春煊,俱已南走香港,陈其美亦不能驻沪,即日当迁避至此。黄兴道:“全局失败,单靠这个吴淞炮台,尚站得住么?”钮永建道:“在一日,尽一日的心,到了危险的时节,再作计较。”黄兴又未免嗟叹。在钮营内暂住一宵,辗转思维,这孤立的炮台,万不足恃,不如亡命海外,况随身尚带有外国钞票,值数万金,足敷川资,怕他甚么。主见已定,安安稳稳的游历睡乡,至鸡声报晓,魂梦已醒,他即起身出营,也不及与钮永建告辞,竟携着皮包,趋登东洋商船,航海去了。
看官!这讨袁总司令黄兴,是与袁世凯有仇,并非与领事团有隙,为何上海租界中,也要拿他,他不得不航海出洋呢?原来旅京军界,恰有通电缉拿黄兴,袁总统愈觉有名,遂商准驻京各国公使,转令上海租界,一体协拿。小子曾记得军界通电云:
大总统副总统各省都督各使各军长旅长鉴:黄兴毫无学问,素不知兵,然屡自称总司令,俨然上级军官。凡为军人者,皆应有效死疆埸之精神,而黄兴从前于安南边境,屡战屡逃,其后广州之役,汉阳之役,其同党多力战以死,而黄兴皆以总司令资格,闻炮先逃,其同党之恨之者,皆曰逃将军。其人怯懦畏死,可想而知。其以他人性命为儿戏,又极可恨。此次乘兵谋叛,彼非不知兵力不足以敌中央,不过其胸中有一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之秘诀,一旦事机不妙,即办一条跑路,而其同谋作乱者,则任其诛锄杀戮,不稍顾恤,其不勇不仁,一至于此。苟非明正典刑,不足惩警凶逆。我军各处将领,于并力攻剿之外,并当严防黄兴逃走,多设侦探,密为防范,无使元凶逃逸,以贻他日生民之患。旅京各省军界人同叩。
黄兴去宁,南京无主,师长洪承点,亦已遁走,代理民政长蔡寅,亟请第八师长陈之骥,第一师长周应时,要塞司令马锦春,宪兵司令茅乃葑,警察厅长吴忠信及宁绅仇继恒等,集议维持秩序,当议决七事:(一)取消独立字样;(二)通告安民;(三)电请程都督回宁;(四)电请程都督电达中央各省,转饬各战地一律停战;(五)电请由沪筹措军饷来宁;(六)军马暂不准移动,城内不准移出城外,城外不准移入城内;(七)军警民团责成分巡保卫城厢内外。七事一律宣布,人心稍定。当派参谋盛南苕,军务课长王楚二人,往迎程督。地方团体,亦举仇继恒代表迎程。
那知程督不肯回宁,且因第一师长洪承点,已经出走,特派杜淮川继任。其时宁人已公举旅长周应时,接统第一师,当有电知照程督。程不但不肯下委,反将周应时的旅长,亦一并取消。于是军民不服,复怀变志。
及杜淮川到任,正值张勋、冯国璋二军,由徐州而来,杜即往固镇欢迎。忽有沪上民权报主笔何海鸣,带领徒党百余人,闯入南京,竟占据都督府,宣布程德全、应德闳罪状,出示晓谕,恢复独立,只百余人,便可入城胡行,江宁城中的军吏,管什么事?自称为讨袁总司令。黄兴之后,不意又有此人。正在组织司令部,第八师长陈之骥,方才到署,何海鸣降阶迎接。陈之骥笑语道:“何先生!有几多饷银带来?”目的全在饷银,无怪扰乱不已。何答道:“造币厂中,取用不尽。”之骥又道:“有兵若干?”所恃唯兵,所畏亦惟兵。何复道:“都督的兵,就是我的兵。”之骥便回顾左右道:“这厮乱党,真是胆大妄为,快与我捆起来。”你前时何亦欢迎黄兴?左右闻命,立将何海鸣拿下,又将何党数十人,亦一并拘住。之骥复指何海鸣道:“此时暂不杀你,候程都督示谕,再行定夺。”于是将何海鸣等,羁禁狱中,再出示取消独立,全城复安。
既而南京地方维持会,向闻张辫帅大名,恐他军队到来,入城蹂躏,乃与商会妥议,公举代表,渡江谒冯军使,求保宁人生命财产,不必再用武力;且请转商张军,幸毋入城。冯军使国璋,任职宣抚,却也顾名思义,准如代表所请,一一允诺。代表即日回宁,转告陈之骥,之骥亦亲往谒冯,接洽一切。不意第一师闻之骥出城,竟去抢劫第八师司令部,与第八师交哄起来。第八师仓猝遇变,敌不住第一师,一拥而出。第一师放出何海鸣,引至督署,复宣告独立起来。第一师如此行为,定是受何党运动。城内商民,又吓得魂飞天外,大家闭市,连城门也通日阖住。何遂设立卫戍司令,并委任参谋各职,及旅团军官,又是一番糊糊涂涂新局面。仿佛戏场。阖城绅商,急得没法,只好邀集军人会议。怎奈军人纷纷索饷,声言有钱到手,便可罢休。是时宁城已罗掘一空,急切不得巨款,没奈何任他所为。何海鸣却用使贪使诈的手段,哄诱第一第八两师,扼守要害,有将来安乐与共等语。两师被他所惑,愿遵号令,只第八师的三十团,不肯附和,由何勒令缴械,资遣回籍。自是南京又抵抗北军,冯、张两使,率军到宁,免不得又启战争了。这皆是程督所赐。
且说海军总长刘冠雄督领水师南下,因吴淞口被阻,绕道浦东川沙东滩登陆,迂道至沪,暂驻制造局,会晤郑汝成、李鼎新等,修舰整队,决意进攻吴淞炮台。当于八月一日,密令海筹、海圻各军舰,驶抵吴淞,距炮台九英里许,开炮轰击,炮台亦开炮相答。居正亲自在台督战,约一小时,未分胜负,两下停炮,越二日又有小战,由海圻兵舰,连开数炮,炮台亦还击多门,寻即罢战。又越三日,复由海圻、海容、海琛三舰,齐击炮台,有数弹击中台内土墙,泥土及黑烟飞腾空中。台上稍受损伤,连放巨炮相答,三舰又复驶回。原来刘总长因吴淞一带,留有居民,如用猛烈炮火,不免毁伤住宅,且探悉炮台守兵,饷需缺乏,军无斗志,不如静待敌变,然后一举可下,所以数次攻击,无非鸣炮示威,并未尝实行猛扑;一面转致程督德全,速劝吴淞炮台居正等,反正效力。居正、钮永建,未肯听从,独刘福彪颇有异图,拟将炮台奉献,如何作敢死队头目?事被居正察悉,遽开炮轰击刘军,刘福彪仓皇溃遁,转投程督,情愿效劳。刘总长冠雄,得悉情形,遂调齐海陆大军,合作围攻计画。口外海军,由刘自为总司令,口内舰队,由李鼎新为总司令,江湾张华浜方面,派遣陆军进攻,由郑汝成为总司令,三路驰击,大有灭此朝食的形势。远近居民,逃避一空,就是沪渎一方面,距吴淞口四十余里,也觉岌岌可危,惊惶不已。红十字会长沈敦和,特挽西医柯某,乘红十字会小轮,驰赴战地,拟劝钮永建等罢兵息争。适钮永建据住宝山城,暂设司令部机关,居正因钮知兵,已让与全权,钮遂为吴淞总司令。柯医借收护伤兵为名,竟冒险入宝山城,投刺司令部,进见钮永建。钮问及伤兵若干?柯叹道:“尸骸遍地,疮痍满目,商业凋敝,人民流离,几至暗无天日,公系淞人,独不为家乡计么?”钮亦太息道:“事已至此,弄得骑虎难下,就是有心桑梓,奈爱莫能助,如何是好?”柯遂进言道:“公非自命为讨袁司令么?袁未遇讨,故乡的父老子弟,已被公讨尽了。公试自问,于心安否?”单刀直入。钮不禁失声道:“然则君今到此,将何以教我?”柯答道:“现赣、宁、湘、皖诸省,都被北军占了胜着,近日四路集沪,来攻吴淞,将军虽勇,究竟寡不敌众,难道能持久不败么?从前百战百胜的项霸王,犹且垓下遇围,不能自脱,今日的吴淞,差不多与垓下相似,今为公计,毋效项王轻生,不如全师而退,明哲保身。并且淞、沪生灵亦免涂炭,一举两得,想尊意当亦赞成。”语语中人心坎,哪得不令人服从?钮闻言心动,徐徐答道:“君言甚是。
北军如能不杀我部下,我岂竟无人心,忍使江东父老,为我遭劫么?”柯即答道:“公何不开一条件,交给与我,我当往谒刘总长,冒险投递,就使赴汤蹈火,亦所不辞。”钮乃亲书条约,函封授柯,且语柯道:“我与刘总长颇有交情,劳君为我介绍,致书刘公,别人处不必交他。”柯连声应诺,告辞出城,当下仍登小轮,驶赴海圻军舰。正值炮弹纷飞,两造酣战,柯即手执红十字旗,摇动起来,指示停战。两下炮声俱息,柯乃得登海圻舰中,与刘总长协商。刘总长颇觉心许,遂将舰队驶回,复与李、郑两司令,商议了两小时,彼此允洽。柯遂返报沈敦和,一面驰书宝山,请钮践言。钮覆称如约,柯即于八月十三日,率救护队入宝山城,四面察看,已无兵士。及至司令部中,钮已他去,只留职员四人,与柯交接,并出钮所留手书,由柯展阅,书云:
永建无状,负桑梓父老兄弟,罪大恶极,百身莫赎。前席呈词,畅闻明训,甘践信约,不俟驾临,率卫队三百人,退三十英里。炮台已饬竖海军旗,以坚北军之信。钮永建临行走笔。
柯医阅罢,即返身至吴淞口,张着红十字旗,至炮台前,所有军官兵士等,除居正远飏;外,已尽遵钮永建密令,归服北军,遂一齐欢迎柯医,且将炮闩脱卸,炮门向内,枪枝尽释。柯复为奖劝数语,大家悦服。柯乃亲登炮台,竖起红十字旗,旋见海圻各舰,率鱼雷艇入口,派五十人登台。外如海筹各舰,亦陆续驶来,共计八艘,悉数停泊炮台前。原守各军,擎枪示敬。刘总长立即传令,每门派水兵四人把门,余扎重兵分道防守。原有守将守兵,仍准协同守护,候大总统命令,再行核办。乃将红十字旗卸下,易用海军旗,当易旗时,全体军队,均向红十字旗,行三呼礼道谢。柯医与救护员等,及水陆军合拍一照,留作弭兵的纪念,然后分途散去。柯医不愧鲁仲连。
刘总长即电告吴淞恢复情形,适值长江查办使雷震春,及陆军二十师师长潘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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