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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抱歉。”陆建章也婉词答谢。树藩复道:“现在军心已反对中央,将军不如俯顺舆情,改任都督,与南方护国军联同一气,维持治安,树藩等仍可受教。”建章迟疑半晌,方道:“我已决计让贤,此处有君等主持,当然不至扰乱了。”始终不肯背袁,也算好友。树藩道:“将军既不愿就职,公子尽可任事。”建章道:“儿辈无知,恐也不胜重任呢。”树藩方提及缴械问题,由陆建章允行,约于十七日照办。树藩退出,到了十七日,树藩复带兵至将军署,先与陆建章议定电稿,拍致北京,小子已录载上文,毋容赘说。电既发出,然后由建章出令,饬所部军队,一齐缴械,归陈军接受。缴械已毕,树藩仍委陆承武为护国军总司令,并编自己部属为二师,用曹士英为第一师长,李岐山为第二师长,自称陕西都督兼民政长,布告全省,宣言独立,秦中粗安。
陆建章收拾行装,共得辎重百余辆,即于五月二十日挈领全眷,退出西安。陈树藩派兵护送,才出东门,不意陈军中有一弁目瞧着若干辎重,未免垂涎起来,当下自语同侪道:“这等辎重,都是本省的民脂民膏,今被陆将军捆载了去,他好安享后福,我陕民真苦不胜言哩。”为这一句话儿,顿时激动全体,大家喧呼道:“何不叫他截留?他是来做将军,并不是来刮地皮,如何有这许多行李呢?”陆建章虽然听着,也只好装聋作哑,由他喧闹。偏是卫队数十名,闻言不服,竟与陈军争执起来。陆建章喝止不住,但听陈军齐呼道:“兄弟们快来!”一语才毕,大众一拥而上,把所有辎重百余辆,抢劫一空。还有陆氏的妻妾子女,也被他东牵西扯,任意侮弄。所戴的金珠首饰,统已不翼而飞。陆建章叫苦不迭,就是几十名卫队,也自知众寡不敌,只好袖手旁观,任他劫掠。小子有诗叹道:
悖入非无悖出时,临歧知侮已嫌迟。
小惩大诫由来说,到底贪官不可为。
欲知陆建章如何启行,且至下回续叙。
陈其美之被刺沪上也,全属袁政府之辣手,与宋渔父、林颂亭诸人,惨遭狙击,万众含悲,同可痛惜者也。陆建章为袁氏爪牙,加虐秦民,得赃累累,至树藩独立,彼为保全身家计,乃愿缴械辞官,若辈之目的,唯一金钱而已,金钱到手,余不足恤,或谓其为袁效忠,尚非确论。至于退出西安,辎重被劫,妻妾子女,亦受侮辱,眼前报应如此其速,奈何世之见利忘义者,尚沉迷而不之悟乎?揭而出之,为军阀戒,办著书人之苦心也。
第七十二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
却说陆建章出城被劫,数年蓄积,一旦成空,又累得妻妾子女,抛头露面,无端受辱,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楚。还亏陈树藩得知此信,忙饬兵官到来,夺还若干辎重,畀他启行,才得惘惘登程,挈眷去讫。袁世凯闻陕西独立,不得不发兵对付,可奈中央已无兵可遣,无饷可筹,所有中、交两银行,已被梁财神任意提用,现款殆尽。五月十二日,且有两行钞票,停止兑现的阁令,京中金融,大起恐慌,不但银币无着,连铜币也无从兑换,商民怨声载道,统归咎段国务卿,其实都是梁财神的计策。他因两行纸币,充塞街衢,倘或群来兑现,势必无从应付,所以先发制人,密拟停止兑现的命令,迫段盖印。段祺瑞明知不便,但上受袁制,下被梁迫,阁员又多半梁党,均附梁议,没奈何盖印颁行。当时都下相传,称为段内阁的经济政策。为梁受谤,似不能不替段鸣冤。但段既出组责任内阁,如何仍用帝制余孽?自诒伊戚,不得辞咎。
自此令发布,袁政府的信用,越觉扫地,一切调遣,多不奉命。老袁没法,不得不从外面着想,饬倪嗣冲转调倪毓棻;军,自湘移陕,应五九回。倪嗣冲复电遵行。既而山东将军靳云鹏,迭致警电,一电说民党吴大洲等,入据周村,自称护国军山东都督,一电说革命党居正等,入据潍县,自称东北军总司令。着末又有一电,是劝老袁即日退位,免致糜烂等语。老袁忧愤益迫,遂令靳速即来京,面陈鲁事,将军一缺,命张怀芝暂行代理。是时段芝贵已出任奉天将军,袁复调他入鲁,为严剿计,一方面是待交卸,一方面是要启行,断非一日两日,可以照办;而且全国警电,纷达京师,不是痛骂,就是劝退,害得老袁又气又愁,急成一种尿毒症,每遇小便,非常痛苦,延医服药,毫不见效。虽是忧愤成疾,然未始非平时渔色所致。徐世昌系念朋情,入府探疾,袁与详述病源,徐即推荐前御医陈莲舫,劝袁召治。袁即如言召陈,至陈入京诊视,略言:“脏腑伏毒,已是有年,今适暴发,为祸甚烈,些须药石,恐难奏功。”袁复乞问良方,陈医士乃写了数语,呈袁自阅。看官!道是甚么方法?他说:“现时救急良方,只有每次溲溺后,须用人口吮咂,舐去毒液。当未吮咂时,先用清水麻油嗽口,除去口中热毒,方可吮含,徐徐舐去毒液,或可稍奏微效。”老袁点首无语。待陈医退出,即召众妾入室,令之如法施行。众妾都有难色,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不发一言。有爱情者,其如此乎?令人一叹。老袁不禁懊恼起来,便道:“你等太没良心,难道坐视我死么?”众妾仍然无语。此时洪、周两姨,何亦反舌无声?老袁顾着众妾,较量一番,又开口道:“还是汪姨、香儿、翠媛三人罢。”何不叫洪、周两姨充役。三妾听到此语,都怏怏不悦,奈又不好推辞,只得勉强应命。每遇老袁溲溺,由三妾轮流吮咂。其味何如?舌舐稍重,老袁即痛彻肺腑,呻吟不已。有时痛到极处,且乱挞三妾,三妾无从呼冤,只把那陈医士的姓名,背地呼骂,稍稍泄忿。过了半月,老袁的尿毒症,果然少瘥,三妾私相庆幸,得免汙;役。五月二十三日,轮着翠媛值差,自昼至夜,不劳吮咂。老袁因她逐日辛苦,加意温存,傍晚即在翠媛室中,闲谈一切,且就与翠媛共桌晚餐。
方两人对酌时,由安女官长送入电报一则,呈与老袁。老袁不瞧犹可,瞧了一遍,不觉怒发如雷,提起手中杯盏,向女官长掷了过去。安女士把头一偏,那杯子豁喇一声,跌得粉碎。翠媛莫明其妙,急忙起座,至老袁座侧,来阅电文。哪知老袁复随携一碗,向翠媛掷来。翠媛赶紧躲闪,已是不及,左额角间,被碗擦过,顿时皮破血流,痛不可耐。安女士时已溜出,传呼婢媪,趋入数人,一见翠媛受伤,忙取了创伤药,替她敷上,且乘便就翠媛腰间,扯出白方巾,代为包裹。扎束方就,被老袁瞧着,尚怒向婢仆道:“我尚未死,你等便用了白布,与她缠首,莫非要呪;我死么?”语已,竟起身四觅,得了一个门闩,左敲右击,把婢仆打得落花流水,方释手出室。可怜婢仆等无端受扑,多半头青肤肿,怨苦连声。惟转念老袁平日,待遇下人,尚属宽仁,此次忽尔反常,好似疯狂一般,又不由的猜疑起来。反常则死,此即袁氏死征。于是出室探查,侦得老袁高坐内厅,面含愠色,究不知为着何事?待过了一小时,忽来了一个命妇,约有三四十岁,踉跄入厅,跪谒老袁,大家从外遥望,见这命妇非别,乃是于夫人的义女,四川将军陈宦字二庵的正室。迭布疑团,令人莫测。原来陈宦生平,与正妻不甚和协,所以就职入川,只令二三姬妾随行,把正妻撇在京中。惟陈妻素性笃实,夙承于夫人宠爱,视同己女,因此时常入宫,聊慰岑寂,或至数日始返。宫中眷属,竟呼她为大小姐,各无闲言。此次老袁传召,自然奉命前来,一入内厅,仰见义父尊容,已觉可怕,不禁跪下磕头。老袁愤愤道:“你知二庵近事否?”上文特书陈宦表字,便为此语埋根。陈妻答称未知。老袁厉声道:“他已与西南各省的乱党,同一谋逆了。”你叛民国,莫怪人家叛你。陈妻惊讶失措,支吾答道:“他……他受恩深重,当不至有此事,想系传闻错误的缘故。”老袁不待词毕,便从袖中取出一纸,掷向地上,并呵叱道:“你尚为乃夫辩护么?他有电文在此,你去一瞧!”陈妻拾起电文,两手微颤,紧紧捧阅,但见上面写着:
北京国务院统率办事处鉴:宦以庸愚,治军巴蜀,痛念今日国事,非内部速弭争端,则外人必坐收渔人之利,亡国痛史,思之寒心。川省当滇、黔兵战之冲,人民所受痛苦极巨,疮痍满目,村落为墟。忧时之彦,爱国之英,皆希望项城早日退位,庶大局可得和平解决。宦既念时局之艰难,又悚于人民之呼吁,因于江日即五月三日。径电项城,恳其退位,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鉴此忱悃,回易视听,当机立断,解此纠纷。乃复电传来,则以妥筹善后之言,为因循延宕之地。宦窃不自量,复于文日即十二日。为第二次之忠告,谓退位为一事,善后为一事,二者不可并为一谈,请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电,则谓已交由冯华甫在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项城所谓退位云者,决非出于诚意,或为左右群小所挟持。宦为川民请命,项城虚与委蛇,是项城先自绝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至于地方秩序,宦有守土之责,谨当为国家尽力维持。新任大总统选出,即奉土地以听命,并即解兵柄以归田,此则区区私志,于私于公,以求无负者也。皇天后土,实闻此言,谨露布以闻!中华民国五年五月二十二日四川都督陈宦印。
陈妻阅毕,无词可答,禁不住流下泪来。妇女们惯作此腔。老袁又道:“我改元洪宪时,他未尝独立,今我已取消帝制,他却独立起来,我不晓得他是甚么用意?难道我的总统位置,他不肯承认吗?别人与我反对,还属可恕,你夫的功名富贵,统是我亲手拔擢,今竟宣布独立,太属负恩,我恨不手刃了他,泄我忿恨。现在他居四川,我不能拘他到京,只有将你为质,你若自己要命,即应发电至川,令他即日到来,束身归罪,否则你夫一日不来,你一日不得卸责。”言至此,即叫入女官道:“你把她牵了出去,幽禁别室,休得放走!”女官领命,即将陈妻扶出,引至一间僻室中,令她居住。陈妻无奈,只好央告女官,通报于夫人,从旁解劝。女官倒也应允,遂向于夫人报告。于夫人颇出了一惊,立呼侍婢吩咐道:“你快去传语陈夫人,只说是:我甚挂念,本拟代为缓颊,因我与老头儿不睦,恐难为力,不如转求洪姨太太罢。”皇后势力,不及妃子,这是古今通病。侍婢奉了主命,复去告知陈妻,陈妻复转托女官,向洪姨求情。洪姨一闻此事,便道:“你放她回去罢了!”女官道:“这……这事恐不便擅行呢。”洪姨道:“有我担当,怕他甚么!”毕竟要算红姨太。女官方应声而出,竟将陈妻释归。
翌日,洪姨竟报闻老袁。老袁怒道:“你敢破坏我法令么?”洪姨却含笑道:“妾闻罪不及孥,古有明训,就使陛下晋位为帝,亦当效法前王,况仍为民国元首呢?”老袁又怒道:“我已有令,不准你等再称陛下,及万岁爷等名词,如何你又犯禁?”洪姨复笑道:“古称皇帝为元首,今亦称总统为元首,元首可以并称,陛下亦何不可并呼?”老袁听了,颇属有理,便稍稍开颜道:“你可为善辩了。”无非喜她恭维。洪姨又道:“陈夫人伉俪不睦,人所共知,陈宦独立,夫人哪得与闻?陛下以为锢住了她,可以牵制陈宦,妾料陈宦闻妻受罪,方且感激不遑,陛下奈何为宦杀妇,令宦暗笑?”舌上生莲,我也佩服。老袁不觉点首,只口中尚大骂陈宦,闹个不休。洪姨复劝慰数语,老袁乃至办公室,召集段祺瑞等,商议四川事宜。结局是免去陈职,令周骏督理四川军务,曹锟督办四川防务,张敬尧帮办四川防务,当即拟定命令,盖印发出,然后还宫。
一入宫中,忽来了一个老婆子,说是从湖南到来,有要事面陈总统。老袁急忙召见,那老婆子便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一见老袁,但把双手捧合,作了裣袵;的模样,一面道了“总统万福”四字。老袁就询问道:“湘老可好?”老婆子旋答言:“仰托洪福。”两语说毕,便呈上一函,由老袁亲自展阅。小子乘老袁阅书,无词可述的时候,就把那老婆子的来历,略叙数言。这位老婆子姓周,乃是湘南名士王闿;运的家人,朝侍案,暮荐枕,名义上唤作主仆,实际上不啻夫妻。王闿;运表字湘绮,自称湘绮老人,前时在京,老袁曾令为国史馆长,后来选任参政,亦列入大名,惟他是前清老翰林,脑筋中尚怀着清恩,有心复辟,凡老袁一切举动,却是未曾赞成,尝戏撰总统府对联,上联云:“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下联云:“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什么东西!”确是妙句。这联语脍炙人口。到了帝制发生,他即乞假还乡,与这位周妈妈,消磨那清闲岁月。后来老袁强奸民意,凡政绅军商各界,无不有请愿书,独耆硕遗老,尚付阙如,老袁想到王闿;运身上,意欲借重大名,列表劝进,遂密电湖南将军汤芗铭,嘱他与王关说。王索代价洋三十万圆,方能从命。一定十万圆,此老也会敲竹杠。汤芗铭以索价太奢,不敢作主,电覆老袁,请示办法。老袁竟愿如所请,立电汤如数拨给,准就应解公款项下扣除。汤急切不能筹垫,勉强挪凑,只得十余万圆,乃与王磋商,先付半数,余俟项城登极后,一并交清。王允如约,惟索得债券而去。后来帝制取消,王恐是款无着,即向汤处催索。汤谓帝制无成,当然废约。王不甘割舍,竟遣周妈入京,函致老袁,直接索款。哪知这位汤将军,早已报称全缴,并未言止给半数。老袁看了王函,不免惊疑,便语周妈道:“是款据汤将军报告,早已如数交清,奈何来函所称,还有一半未缴?难道是汤将军捏词虚报,还是你家主人,与我恶作剧么?”周妈道:“这又奇了。我家老王,若已如数收清,还要遣老妇来做什么?倘谓我老王另有别情,何不将已交半数,一并赖去呢?”语有芒刺。老袁急易说道:“既如此,待我电询汤将军,俟有覆音,再行核夺。我与你主人多年老友,你在此闲逛数天,尽属无妨。”周妈方才称谢,老袁即命女官引导周妈,送至洪姨处住宿,并传语优礼相待。
周妈一见洪姨,也不暇施礼,便道:“这位好姐姐,仿佛天仙一般,想是几世修来,才得住此。”洪姨也笑语相答,周妈又说短论长,语多滑稽,引人解颐,但鄙俗中却带着三分风雅,不似那《石头记》中的刘姥姥,一味粗鲁,想其受教于湘绮也久矣。因此洪姨与她叙谈,倒也不觉讨厌,且反引她至各处游玩。她到一处,赞一处。竞称新华王气,比众不同,惟见了袁氏姬妾,年纪较长的呼作嫂嫂,年纪较轻的呼作姐姐,各姬妾听她语无伦次,不禁暗笑,但由老袁传嘱优待,自然不敢怠慢;就是遇着于夫人,也以平辈相处,于夫人素来忠厚,周妈妈又悉本天真,两下相谈,颇称莫逆。自是日间与各人会叙,说也有,笑也有,娓娓不倦;又善谈乡曲遗闻轶事,耐人清听,夜间住在洪姨室中,安安稳稳的过了数日。
巧值老袁至洪姨室内,面目间很是懊丧,洪姨正欲启问,周妈却先开口道:“汤将军有否复音?”老袁沉着脸道:“他已独立了,我去问他,他简直没有答复。”湖南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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