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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老夫人很是不满这些婆子都来回嘴,冷着脸道:“我同孙女说话,如今竟是要看你们的脸色了?你们只管伺候就好,主家的是非,轮不着你们过问。”
赵嬷嬷却并不买账,“老太太这话错了,我是大娘子陪房,我们小娘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要是有人胆敢欺负我们小娘子,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和那人论个长短。”
商妈妈也应声,抱着明妆对易老夫人道:“老太太,我们小娘子已经发了话,何必再来费口舌。她身子弱,经不得哥哥姐姐催逼,老太太若是心疼她,就少说两句,免得让我们小娘子更堵心,倘或出了差错,只怕就算是老太太,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时郎中进来了,众人都让到一旁,午盏将人引到榻前,切切道:“先生,快给我们小娘子瞧瞧吧。小娘子受了惊吓,先前一下气上不来,险些急死我们。”
郎中忙上前辨色把脉,沉吟道:“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各有其所主。怒伤肝,怒则气上,恐伤肾,恐则气下,惊伤心,惊则气乱,几番冲突之下便有了惊厥之症。我这里先给小娘子开几副压惊的药,但要切记一点,小娘子往后再不可受惊吓了。年轻姑娘五脏六腑稚嫩,调理得不好,要落下病根的。”
边上众人连连答应,煎雪伺候郎中笔墨,待开了方子就让小厮出去抓药。郎中又给了一瓶定神丸,嘱咐让小娘子含服,又交代了煎药的火候和剂量,方领了诊金告辞。
易老夫人和齐氏这时就很尴尬,齐氏还在那里装模作样,来讨明妆的好,说:“般般,你且消消气,回头我让你四哥来给你赔不是。你要是生气,捶他两下出气,千万别闷在心里。”
易老夫人也换了话风,趋身道:“大夫交代了,让你放平和些,气性太大伤身,年轻轻的姑娘要是真落了病根,那可怎么得了!”
明妆不想听她们说话,干脆闭上了眼睛。嘴里含着的药,苦是真的苦,像黄连一样。早知道老宅那帮人搬进来,日子太平不了,但没想到这样迫不及待。既然闹起来了,就不要大事化小,凝妆会跳井,自己就能装晕,老太太还这样轻描淡写,她干脆捂住了胸口呻吟起来,“哎哟……妈妈,我胸口疼啊……”
跟前的人再次慌神,商妈妈道:“怎么胸口又疼了……”
正要替她纾解,廊上婆子大声向内传话:“庆公爷来了!”
话才说完,就听见细鳞银甲啷啷作响,一个傲岸的身影转眼到了门上,那疏狂气魄裹挟着雷霆之势,竟让易老夫人一阵恍惚,身上寒毛几乎炸立起来,还以为死去的三郎回来了。
然而仔细看,看见兜鍪下一张陌生的脸,虽生得匀停清贵,但眼神冷厉如刀,只一道眼波,就让人心头生寒。
这是谁?刚才传话的婆子说谁来了?
易老夫人和齐氏交换了下眼色,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那人拱了拱手,“老太君,我是大将军麾下副将李宣凛,特来向老太君请安。”
易老夫人怔愣了下,才想起前阵子大败邶国的将领就叫这个名字。现任的安西四镇节度使,又得了官家御封的国公爵位,只是奇怪那个乳媪做什么叫他李判,害得她先前压根没闹明白,她们搬的救兵原来是这位新贵。
般般这丫头,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一会儿翼国公,一会儿仪王,这回又闹出个什么庆国公来,这是捅了王侯窝了!不过还好,这人既然是三郎以前的旧部,那还好说话些,易老夫人舒了口气,颔首致意,“原来是庆公爷,公爷客气了。”
李宣凛没有与她过多纠缠,蹙眉问商妈妈,“小娘子怎么了?”
靠山来了,自然要好生诉苦,商妈妈眼含泪花,悲戚道:“李判,家下先前闹起来了。老宅的小娘子因咱们的女使冲撞了她,大发脾气,惠小娘过去理论,那凝娘子冲上前就撕打惠小娘,女使婆子们看不过,把凝娘子拉开了,老太太见状就要打杀惠小娘。我们小娘子自然要护着妾母,结果老宅的四公子竟是扬言要打我们小娘子。小娘子受不得他恫吓,一下惊厥过去……神天菩萨,简直吓破了我们的胆!这回请了李判来,是为我们小娘子主持公道,我们小娘子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有些人看准了她性子好,就要爬到她头上来,要是李判再不顾念她,那她可要被人欺凌死了。”
一番绘声绘色的控诉,说得易老夫人和齐氏脸上不是颜色。本以为那庆国公会来调停说合,没想到他先去看了明妆,趋身到榻前问:“小娘子眼下怎么样,好些了吗?”
明妆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也不说好没好,只是抽泣不止,拨弄了下手边的药瓶,“这个药……好苦。”
不过一句话,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心头的怒火高涨起来,却还温声安抚她,“小娘子别怕,一切交给我。”
抽身退出来,他站在廊下高声发令:“去西院,找见那位四公子,将他给我捆起来立旗杆,什么时候断气,什么时候放下来。”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易老夫人和齐氏魂飞天外,惊惶道:“你……你……你们是疯了不成!”
李宣凛的禁卫因不能进小娘子内院,都在院外等着,听了李宣凛号令,齐齐应声是,转身便出去搜寻了。
易老夫人知道阻拦那些军士没有用,症结还是在庆国公身上,忙上来说情,“庆公爷,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下这样的令啊。”
李宣凛冷着脸问:“四公子扬言要打明娘子,这可是事实?”见易老夫人踌躇,傲慢地调开了视线,“敢对小娘子不恭,就必须惩戒。”
齐氏都快急疯了,一面叫着丰哥儿,一面转身对李宣凛叫嚣:“国公就能不讲道理,枉顾律法吗?四哥只是逞口舌之快,又没有真打她,你凭什么这样处置?难道在你眼里,人命是草芥子?”
李宣凛哼了声,嗓音单寒,像箭过林梢,“人命在我眼里确实不值一文,谁让我看顾的人不痛快,我就让他全家不痛快。”
齐氏愣住了,知道这回说不通了,大哭大喊着跑向了西园。
易老夫人实在弄不明白,气愤之余颤声责问:“公爷不是三郎旧部吗,既是三郎旧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家人?”
“大将军家人,我只认小娘子一个。”他转头看向易老夫人,如果眼神是刀,早就将这老妇片得只剩骨架了。
易园的人来通传的时候,他正忙于筹建控鹤司,那群人是日后用来护卫东宫的,不同于一般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要再三甄别,仔细挑选。
校场上主持选拔,诸班直比武艺、比骑射、比谋略,忙得人摸不着耳朵,乍听明妆出了事,他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军务。交代了身边的人一声,立刻调遣随从赶到易园,进门就见她无精打采躺在那里,还有哭诉的那句“好苦”……他知道今日不作筏子,震慑不了老宅这帮人。
一个战场上厮杀过的有功之臣,骄纵莽撞些没什么,就算削了国公的头衔,他还是安西大都护,官家还要靠他守门户。易老夫人眼看孙子的性命要交代了,这回也乱了方寸,好言央求着:“公爷,我是易云天的母亲,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你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护卫般般,就不该刻意为难我。快让你的人住手,让他们不许伤害我的孙子,咱们万事好商量。”
李宣凛笑了笑,“老太君,我们当兵的,最不耐烦有人和我们讲道理,你几时听过打仗靠嘴的?我们靠的是这个——”说着“噌”地抽出佩剑,剑身寒光凛冽刺伤人眼,傲然道,“这把剑是当初大将军赠我的,斩一切仇雠宵小。我不怕告诉老太君,这世上只要有人敢打小娘子主意,我就敢用此剑送他去见大将军。至于大将军原不原谅,看大将军的意思,是该死也好,枉死也好,就算到阎王爷那儿去告状,李某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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