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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种上菜,可省下不少开销呢!”仆役哑然笑道:“老爷,你是当今皇上的外公,李太后娘娘的亲爹,你哪儿少这几个买菜的钱?”李伟说:“我节俭惯了,不喜欢摆谱,你给我挖!”仆役握着锄柄儿为难着,李伟说:“你不挖,我来!”
正说着,他的公子李高跑了进来,看见李伟要把这花圃改成菜园子,赶紧制止。李伟说:“狗蛋,你说,这么大一块地方,若是全种上菜,一家人就不用出外买菜了。”李高先是不满地说:“爹,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锦衣卫千户,你别再喊我狗蛋好不好?”又告诉他:“爹,你知道,御花园里的花,太监偷出来卖,一盆值多少钱?”李伟问:“值多少钱?”李高告诉他:“一盆值一两银子。”李伟顿时咋嘴道:“我的天,你怎么不早说?行,不挖了,狗蛋,明儿个,你指挥他们卖花去。”李高见老爹终于不挖花园了,才放心,赶紧跟他说,太后身边的邱公公来了,正在客厅等着他呢。
李伟进门,哈哈笑着迎上去说:“邱公公,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邱得用也堆了一脸的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冒然打搅你。”李伟说:“你在我闺女面前说话,可比我方便得多,还有什么为难的事?”邱得用道:“还不是为那胡椒苏木折俸的事。”李伟道:“这事我知道,别说那帮京官了,就连我这个皇亲国戚的银子都没了,本来我外甥登基,该给我封点田啊、地啊什么的,没想到我闺女和外甥竟然听从张居正的馊主意。”邱得用说:“不赏田地也就罢了,关键是我那侄子章大郎,犯在他手上了。”
李高在这早听了邱得用说了半天,并答应他帮他想办法,因此插话道:“爹,他的侄子章大郎被刑部抓了。这事要是闹到皇上面前,可是要杀头的呀。”
李伟说:“那你找个机会和我闺女说说不就得了!现如今,她清明得很,连老子都不见了。”邱得用道:“就是,太后娘娘连您都不见,还能听我的?”李高说:“你们俩真是死心眼,明的不行,还不能来点暗的?”邱得用忙摆手:“这可使不得!我在大内那么多年,做人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李高说:“行,那就让章大郎等着脑袋搬家吧!你呀,我告诉你吧,这世道,人都是欺软怕硬,您退一步,他就进一尺。”邱得用恍然道:“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李高说:“这事我不能教你,您得自个儿想办法!”
玉娘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明月,她想起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去年这个时候,一家三口逛什刹海、看戏、喝豆汁,一直玩到了半夜三更。正感伤身世,师太在外轻敲了门,进来后,看见玉娘眼睛红红的,便劝她道:“你虽然身在庵堂,却依然尘缘未了,我看你还是应该回到尘世。”玉娘恻然说:“我孤身一人,除了那些记忆,又有谁能与我做伴?”师太说:“会有的!我看张居正大人,对你就疼爱有加!这不,他已经托人来看过你好几次,今天又托人给你捎来了这个。”说着,双手递上一件花袄,那花袄的锦里缎面刹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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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巨室哗然(4)
玉娘接过花袄,看了半日,说:“张大人是我的恩人,他越是对我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我一贫弱女子,怎能再给他增添麻烦。”师太道:“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来人正在门外等候,他说,张大人有要事亲口转告。”玉娘不禁有些感动:“那你请他进来吧!”一男子闻言进来,说:“我是张大人的二管家,大人特命小的专程来接姑娘下山。”玉娘问:“张大人要我去何处?有何事?”男子说:“姑娘恐怕忘了,今天是你父兄归天的五七忌日,张大人已备好祭品,跟你一起祭奠父兄的亡灵。”玉娘感动得哭起来:“难得张大人想得这么周到,可是天色已晚,怕有所不便。”男子说:“姑娘放心,张大人已为你备下骡车,祭事一完,就将你送回庵堂。”玉娘点头,让他先出去等等,她换件衣服就来。
玉娘坐到铜镜前,擦去泪痕,略施粉黛。她开始更衣,脸色红润,显得有些兴奋。门开了,玉娘走了出来。男子上前扶着玉娘上了骡车。
师太走来,她望着远去的骡车,突然有些疑惑。
冯保见邱得用走进来,耷拉着脑袋象蔫了的菜皮,便问他有啥不顺心的事,邱得用说顺便溜达到此,冯保便说:“你来了正好,我正准备请春月儿唱曲子,我俩一起听。”春月儿是冯保府上的一个丫环,有副好嗓子,前些时,冯保将她送到北调高手马三娘那里调教了一些日子,今日才回来。邱得用听了忙摆手道:“冯公公,改个日子再听吧。今儿个,小的找您有点急事。”冯保“哧”地一声笑出来:“你不是说闲着没事儿,顺便溜达过来的吗?噢!原来是客套话。”邱得用瑟缩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来:“这个,请冯公公收下。”
原来是抄在三尺御品宣上的一幅《心经》,字体娟秀,端庄工整,并且钤了一方“慈圣皇太后之宝”的红印。冯保一看便喜得叫起来:“哟,李太后的墨宝!李太后虽然每日抄经,但从不肯送人。就连老夫,也都未曾得到过太后的墨宝,要得到太后的墨宝,简直比登天还难!”邱得用说:“这幅《心经》,是李太后上个月晋封后,一时高兴赏给我的。多少人看了都眼热,有人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其实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两,我也不卖。”冯保点头,又有些醋意:“这《心经》是宝中之宝,李太后送了你,怎么连我都不知道。”邱得用说:“李太后怕张扬,不让我说,冯公公一定得收藏好,对外别透了风,要是让李太后知道了,怪罪于我,我就担当不起了。”冯保让人过来把这东西收起,一面说:“邱公公将如此贵重的礼物相送,一定有什么事相托吧?”邱得用说:“还不是为我那不争气的外甥章大郎。”
听邱得用说了半天,冯保这才知道打死人那事是邱得用外甥干的,忙问:“他人呢?”邱得用说:“让刑部逮着了,现关在刑部大牢里。”冯保眉头蹙得老高。邱得用又说:“正因为这个,我才来找你帮忙。”冯保说:“我能帮上什么忙,这事已经惊动朝野,一般人恐怕作不了主,要不你直接去求李太后,或许有救。”邱得用叹道:“我是想过,但走到李太后跟前,这嘴巴就不听使唤了,怎么也开不了口。李太后的为人,冯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是大非面前,从来不肯徇一点私情。”冯保说:“这算什么大是大非,一个破九品官,又不是故意弄死的。”邱得用点头,恳切地说:“这事儿我琢磨过,能救章大郎一命的,只有你冯公公了。你是皇上大伴,可以求皇上恩赦。李太后把我当奴才使,对你冯公公就不一样。”冯保遇上什么难题似的凝神想了半天,才说:“这事儿的关键在于一个人。”邱得用问:“谁?”冯保说:“首辅张居正,他不松口,章大郎就放不了。”邱得用听了闷闷地说:“张先生是个铁面人,听说抓人的捕单,就是他让刑部签发的。我去找他,不是自找没趣。”冯保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我们俩在大内共事多年,没有友情也有交情,就冲着这一点,这个忙我一定帮,但帮不帮得成,我不能给你邱公公打包票。”
冯保把邱得用送到轿边。邱得用回身央求:“冯公公,万望你帮着找张居正求求情,救我外甥一命。”冯保说:“放心,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邱得用感激地说:“小的这就多谢了。”
邱得用上轿离去后,冯保转身走进了大门。对他来说,在大内里,也只有跟了李太后多年的邱得用能和他较一较劲,帮他?他冯保可不是什么大好人。
车夫吁了一声,骡车在依翠楼前停下。玉娘下车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带我来这?”男子说:“张先生而今是首辅,他怕人多眼杂,故命小的将你带到此处,一会儿他便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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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巨室哗然(5)
男子带着玉娘进门,一个穿红戴绿的婆子迎上:“来了?后院请!”说完,冲男子使了个眼色。他们带着玉娘穿过廊道,向后楼走去,楼内可闻一片喧哗。
这婆子叫夏婆。进了后院香阁,夏婆说:“姑娘,你就先在这儿歇息,桌上有零嘴儿,茶是新泡的,待会儿,张大人一到,我即刻将他带到这儿来。”说完,他们出了门。一把铜锁把门悄悄锁上。
玉娘环顾四周,屋内雕梁画栋,刹是好看。她走到门口,向外眺望,院内出奇安静。她下意识拉门,发现门被锁。玉娘高喊道:“来人那,快把门打开!”她边喊边使劲的晃动门板。屋外一片寂静。
出了后院,男子对夏婆说:“她要是乱吆喝怎么办?”夏婆说:“放心!后院没人进去!也没人能听到她喊声!不过我把话挑明了,你要是在我这儿敢弄出人命来,你当心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依翠楼的客人可都是皇宫贵族,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虽然跟咱没什么关系,但是要整治你这号人,还是方便的很。”男子说:“实话告诉你,这女子只是先存放在你这里几天,绝不会弄出人命!”说着,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夏婆,因银子太重,她打了个趔趄!
玉娘使劲摇晃着门:“你们这群骗子,放我出去。”门突然被打开,夏婆带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丁进来了,玉娘惊恐地说:“你们想怎么样?”夏婆厉声说:“姑娘,别吆喝了!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嘴巴封上,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捆了!我夏婆开了半辈子的窑子,就没见过哪个烈女子能挺到最后的。你要是乖点,我好饭好酒伺候你,安安静静呆着,过几天就把你送回去。”玉娘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婆说:“这我就不知道啦!有人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生伺候你,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怎么样,想喊哪,还是想让我把你嘴封上?”玉娘看着她说:“好吧,我不喊!但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死给你们看!”
庵堂内,师太念着经,下午的事,她越想越不对,因此总是静不下心来。起身走出庵堂,发现玉娘的屋子依然亮着灯,走进去,守着门缝向里眺望,屋内空无一人。她推门而入喊了两声:“玉娘,玉娘!”又返身出门,冲院子西厢房喊道:“静惠!”西厢房走出一女尼,师太对她说:“快,你即刻下山,前往巡城御史衙门,找王篆大人,告诉他,玉娘失踪了!”
张居正的大轿仪仗正在行进。忽见一匹快马驰来,直冲轿队。王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大轿跟前喊道:“首辅大人。”张居正撩开轿帘:“有什么急事?”王篆说:“今天一大早,尼姑庵老师太派人给卑职送信,说玉娘不见了。听师太说,昨晚有一男子带着一驾骡车,把玉娘带走了,那男子说是你的二管家。”张居正自语:“看来这事是冲我来的。”他对王篆说:“你即刻派人追查,一定要查出截犯是谁,又是受谁的指使,同时马上派人找到玉娘的下落。事不宜迟,要快!”
王篆跃上马背,挥鞭而去。
冯保跟随李太后及朱翊钧逛御花园的时候,李太后提起:“这些日子,老没见张先生,他一定很忙吧?”冯保说:“可不是,张先生这会儿是一脑门的官司!”李太后问:“为什么?”冯保说:“还不是胡椒苏木折俸的事!”李太后也已经听说京官们对实物折俸的事十分不满,却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冯保告诉她说:“大街小巷听到的都是怨言。有的说这是张居正怀私罔上,借此离间君臣情义;有的说不是太仓银告罄,而是国库陈年积压杂物太多,实物折俸,是酷臣寡义之举;这事儿,在两京各大衙门里,已被吵得沸沸扬扬。”李太后忧心道:“这么大的事情,张先生为何不向皇上禀报,也不见两京官员的奏本。”冯保说:“张先生没有禀报,依奴才看,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另有隐情。”太后关注地抬了抬眉毛:“是吗?有何隐情?”冯保说:“就为那个被刑部拘捕的章大郎。”李太后道:“听说,他是邱得用的外甥?” 冯保说:“说实话,两京各大衙门的官员,之所以有怨言,就是因为没有人敢把章大郎明正典刑。”
这话等于将章大郎置于跟朝廷的法令对抗的位置,朱翊钧好奇地说:“张先生也不敢吗?”冯保说:“张先生是有心人,他说章大郎是失误致死人命,这一个‘误’字,说明他有保全章大郎性命之意。”
李太后问:“他为何要保章大郎?”
冯保说:“投鼠忌器啊!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对邱得用非常信任。章大郎过去还算老实,打从邱得用升任乾清宫管事牌子,他才变得嚣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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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巨室哗然(6)
冯保这一句话里面有好几重意思,既让李太后感觉到张居正对她的尊重和忌惮,又说明了章大郎的嚣张不合朝廷法度,理应去而诛之,同时,又让李太后觉得,张居正处在两难的境地,要想维护既定的政策,就必须驳太后的面子,可他不肯;而这一内情又不能让李太后知道,否则等于是说李太后对身边的人管教不严。对于重情义的李太后来说,邱得用跟了她不少年,这次让他的亲侄子杀人偿命,她也是不忍的,可不这样做,就无以维护朝廷的法度。李太后低头想了一阵,方说:“究竟是不是误伤呢?”冯保说:“这个…奴才也说不清楚。”李太后想起张居正为了维护先帝的尊严而那样处理王九思的事,忍不住赞道:“这个张先生,胸中倒藏得住千山万水,钧儿,这些都值得你学习。”
朱翊钧问:“母后,向张先生学什么?”李太后缓缓说:“学他三缄其口,学他有主见又不专权。”朱翊钧问:“什么叫不专权?”李太后说:“他可以杀章大郎,但他不杀。因为章大郎是邱得用的外甥,冯公公说得对,这叫投鼠忌器,钧儿,你说,这个章大郎应如何处置?”朱翊钧说:“母后,张先生说过,做大事不可有妇人之仁。”李太后赞了一句“好!”同时在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我这个太后是天下人的太后,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焉敢为一已之私而与公众作对,冯保,你去向张先生传旨,章大郎一案,请他秉公而断。”冯保知道张居正若杀章大郎,在太后这里的这一关算是过了,便痛快地答道:“是,奴才遵命!”
冯保刚走,太后让容儿追上来告诉他,她想明日到昭宁寺去烧香敬佛,请务必安排好了。
邱得用领着几个小内伺蹲在地上,仔细地拔乾清宫外的杂草。寥均匆匆而来,将邱得用拉到一边。邱得用轻声问:“事儿办得怎么样?”寥均说:“一切顺利!”邱得用说:“小心千万别伤着她,不然这事就很难收场。”寥均道:“您放心吧!”邱得用说:“你马上派人,写个东西去一趟张府。”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冯保出现在他俩身后,两人吓了一跳。邱得用说:“廖公公帮我在琉璃厂购得了一件宝物,才花了二十两银子。”冯保说:“二十两银子能购得什么宝物?”寥均道:“一个哥窑的莲花瓣笔洗,宋代的。那些凡人不识货,被我给买来了,冯公公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一步。”说完便抬脚走了。
邱得用这才附上去问:“我外甥的事,您在太后面前提起了吗?”冯保道:“说了,这不,刚才在御花园,还帮着你说情呢。”邱得用问:“太后的意思……”冯保说:“太后让我到内阁传旨,章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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