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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第1页）

而刘钰果然受不住激，脱口便问：“我爷爷，我太爷爷，我家祖祖辈辈都去了哪？”

“哈……”他正中下怀一笑，好不得意，“他们啊，实际上从来没离开过你。”

刘钰难以置信的目光直戳他的脸。

岁九从嗓子眼里挤出残忍的笑声：“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感到很亲切吗？很简单，我吸干了你祖上八代的魂气。其中，就有你爷爷刘三闯。”

47-繁星不烬（1）

岁九还是算空了。

他以为刘钰听完最想知道的真相会扑上来拼个你死我活，但她的眼中只是快速荡过一层愠怒，须臾便消失在目及之处，他面貌可怖的倒影里。

两厢凝望，刘钰许久都未动弹。

震撼之余，她并非不想揪住他的衣领子，连人带魂一块往落地窗猛冲。甚至想豁出命和他一起从18层坠落，就算粉身碎骨也会牢记他这些话，变成厉鬼不死不休。

可她没有那么做。不是没勇气死，而是不能独自一了百了。

爷爷的音容笑貌陡然跃出脑海。还在她很小很小的年纪，他的头发都没长出多少白茬，两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叉入她的腋下高高抛起。

刘钰便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搂紧他的脖子，脸贴脸地从老宅老两口的卧室向客厅蹦蹦颠颠地走。

爷爷单手兜住她的小屁股，另一手掀开门帘，祖孙俩才探进去半个身子，大姑就放下碗筷，拍着巴掌咂嘴吸引她要抱她。

爷爷拧过身，嗔怪大姑娘毛手毛脚，万一摔了他的宝贝小寿星咋整。大姑拔高调门调笑老父太能血咧，身后的女儿乐呵呵地欣赏老爷儿俩拌嘴。

大姑一家都围坐在老宅那张祖传五六十年的大木桌前。

不止他们，还有二姑和老姑一家。

二姑怀里抱着老妹妹的儿子，手里牵着自家姑娘，还得不停跟一旁抠地缝的儿子操心，都错不开眼珠看热闹。

大姑父则叼烟拉着俩妹夫玩扑克，又叫又喊的，那架势仿佛在赢房子赢地一样。

唯独老姑没在桌前坐着——

老宅的客厅连着厨房，奶奶正在炒刘钰那阵子最爱吃的木须肉。老姑则在旁边等着装盘，陪老娘有一搭没一搭话家常，不时探头看看客厅门口的钟，回过头去再问：“老弟和小晶咋还不回来呢？”

她向来性子急，奶奶其实比老姑娘还急，嘴上却不厌其烦地说：“哎呀，那给孩子买蛋糕买玩具不得一会儿呀！小晶本来就心细，再说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多耽误两分钟能咋的，可劲儿挑去吧！妈给了200块钱呢，不给我老孙女花光呀甭想回来，看我不批评他俩的……”

唠叨着唠叨着，母女俩交头接耳笑作一团，唠嗑也不耽误手里的活计，互相搭配麻利地出锅装盘。

老姑端着最后那道热腾腾、香喷喷的菜放上桌，奶奶抱着那桶自己酿的米酒也过来了。

还没等两位大厨落座，爷爷听到院子大门响，抱着她就往门口飞奔。拉开插销后，迎面就是刘钰那个成天嬉皮笑脸的爹，紧随其后的是当年俏生生的娘。

李晶一见孩子在公公怀里趴着，放下提了满手的东西，急吼吼地将孩子接过来，满口急切地喊：“爸呀，你那脚脖子还没好利索呢，抱孩子来回走也不怕再拧着哇？快快快，给我吧——哎呀爸不用你拎，你只管歇着——笑啥笑，赶紧往屋里送东西，别让爸伸手了，听见没？”

被媳妇呵斥，父亲也不生气，提着蛋糕和刚买的啤酒就小跑进了屋。隔着好几米远，刘钰都能听见屋子里的姑父们和父亲逗乐子打闹的笑声。

不知谁先吆喝了一声，四个老爷们儿鱼贯而出，各有分工——

一个拎水果和玩具套装，一个搀扶爷爷往回走。另一个是她都快记不清长相的头一任老姑父，正搂着小舅子的肩，你一下我一下地边捶打边哈哈大笑……

刘钰还记得那是她2岁生辰，全家老少齐聚一堂，再忙都倒出时间回老宅给她庆生。

都说人对于6岁以前的记忆是空白的，但刘钰总是会不经意地回想起那段温馨的旧时光，它始终盘踞在心房里，也盘踞在灵魂里，20多年来都不曾忘却。

她甚至自信地认定：

就算老到稀里糊涂的时候，她都会记得每一位爱她、疼她、宠她的亲眷。并带着这份记忆，爬进棺材里，枕着落满尘埃的美好含笑长眠。

因为这份美好不止属于她自己，还属于那个曾经一个不缺一个不少的家庭。

岁月用最为柔软的笔触，画下一幅承载着三代人血脉相连的草图，突然有一笔乱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将所有的温馨从画布上勾改涂去，终究支离破碎，把一切隐匿在刻意走偏的浓墨中。

而手握画笔的不是别人，是她视为毕生信仰的神明。

毁了她再贪恋不过的家仍不满足，又拿着那支充满罪恶和仇恨的笔，蘸满她的心头血，亲手一笔一划为她造了一场又一场难以自拔的美梦。

她真蠢，不是一般的蠢。

并非接受不了亲人们在时间长流中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但离别的痛苦和伤怀，不该建立在宿命的基础上，更不该以善意的谎言为前提，最终却要由她来揭露残酷的真相，为每一个消逝在生命里的至亲至爱背负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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