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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爹做错了事如今得到报应,何须为难个死人,妹夫也是好说话的,欠的钱,我们慢慢还,大哥,他是咱们的爹啊。&rdo;刘二咬着唇,极力忍住喉头腥甜,他爹活着的时候恨不得他死了算了,死了家里少个负担,如今真没了,心却空了一块,比愤怒更多的是后悔,愧疚。
他媳妇想要风光大办,指使他向周士仁开口,周士仁手里有钱,但他如何做得出来,周家帮衬他们够多了,要不是看在刘氏的面子上,周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他们做帮工,做人要知足,他爹就是不知足落得的这种下场。
刘大眉头拧成了川字,半晌,哀叹了口气,妥协道,&ldo;我问问三妹吧。&rdo;
刘氏和韦氏哭得声泪俱下,刘大走过去拉开二人,说了借钱之事,&ldo;梅子,爹小时候最是疼你,你能不能回去和你婆婆说说,借些钱,用不着大办,请亲戚们来吊唁一番,让他们送爹最后一程,爹活着时受尽嘲讽奚落,死了,让他走得顺心些吧。&rdo;
刘氏脸上满是泪,毫不迟疑的点头道,&ldo;好。&rdo;
这时候,刘二媳妇进来,脸上挂着两行泪,凑到刘氏耳朵边,哭哭啼啼道,&ldo;妹子,家里的事儿只得靠你了,当务之急是给爹弄口体面的棺材啊,不能叫爹死了连个歇息的地儿都没有,你婆家不是有打棺材的木材吗,向你婆婆借来,先把爹下葬了再说,往后咱慢慢还。&rdo;
刘氏悲痛欲绝,看着床上的刘老头,没有马上应,郑氏又一通哭诉,&ldo;妹子啊,咱爹没享过福啊,年轻那会不醒事,咱娘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悔改了,一家人努力把日子过好了,没想到啊,他又沾赌啊,咱不能不管他啊,活着的时候不管,如今他死了,不能让他的魂魄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啊。&rdo;
刘氏泪流不止,想起他爹把她架在脖子上赶集的场景,她馋街上的吃食,开口喊他爹买,他爹笑眯眯的说,&ldo;好,梅子是俺的财神爷,俺给梅子买。&rdo;
哪怕每一次被韦氏拦下,但她知道,她爹是真的想给她买。
她抓着衣袖擦了擦脸,转身走了出去,和周士仁商说了,借钱的事周士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以己度人,今天如果躺在里边的是他娘,他即使割肉卖血都会让他娘风风光光的下葬,人活着自己争口气,人死了子孙帮着争口气。
但是,待听说要借黄菁菁的棺材木,他沉默了。
&ldo;栓子爹,我爹没看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闭眼呢,我喊了两声,慢慢将他的眼睛阖上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卷着凉席下葬啊。&rdo;刘氏哭得几乎断气。
周士仁眼眶微红,哽了哽喉咙,&ldo;媳妇,钱可以借,但棺材木不行哪,娘她去后山就挑中那么两株,我不能让别人跟她抢。&rdo;
黄菁菁手里刚有钱就去请人打棺材,把棺材和坟墓当成命根子,他哪能夺她的心头好,他说什么都不肯,这些天太阳晒,昼长夜短,他二哥正寻思着把木头抬出来晒晒,忙完秋收就请牛叔过来把棺材打好,哪能借给刘老头啊。
那是他娘的棺材木,他当儿子的不能那么做。
刘二媳妇跑出来,跪在周士仁跟前,&ldo;妹夫啊,家里是没办法了啊,总不能看着冲子爷连个躺的地儿都没有啊,我们是借,不是不还啊,三妹去你们家,给你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不过借口棺材啊,你就答应了吧。&rdo;
周士武牵着栓子和梨花过来,在门口听着郑氏的话,眉峰蹙了蹙,拍拍栓子的肩,&ldo;你们进去吧,记得给你外公磕头,梨花年纪小,你爹娘忙的话要记得多照顾梨花,二伯在家等你们回来。&rdo;
这时候,郑氏的声音大了,&ldo;梅子啊,爹走得冤啊,都是你婆婆的朋友害的啊,她来家里,说你大哥和二哥厚颜无耻的缠着你,抢了她儿子的差事,爹身子本就不好,是被她气死的呀。&rdo;
刘氏一怔,泪眼婆娑道,&ldo;二嫂你说什么?&rdo;
&ldo;就是你们村的孙婆子,她儿子也跟着做帮工,不知为何,你婆婆只喊了你大哥和二哥,她心里不服气来家里闹啊,梅子啊,爹放不下你啊,他想好好过日子啊,老天爷不给他机会啊,一口棺材都没有,真的是要他死不瞑目啊。&rdo;郑氏哭声震天。
周士武皱了皱眉,栓子和梨花进去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听着里边的动静。
刘氏和周士仁压根不知道有这事儿,向刘大确认,刘大满口否认,&ldo;哪像你二嫂说得那般严重,孙达娘来是来过,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没有吵架,她院子都没进,屋里的爹听不到她说了什么。&rdo;
气死了他爹,这件事传出去,他们和孙家就是结下世仇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郑氏怕是糊涂了,这种话都敢往外说,刘大出声呵斥道,&ldo;二弟妹,你说什么呢,莫要污蔑人,这种话说出去是要负责人的,孙家人找上门了,你能负责吗?&rdo;
郑氏哭声顿了顿,刘氏扶着她起身,&ldo;你说孙达娘来过?&rdo;
郑氏心虚的眨了眨眼,抓着衣角道,&ldo;来过,大哥说得对,我真是被爹的死弄糊涂了,见人就想咬一口,要是家里有钱,能给爹弄口棺材,我不会那般说的,梅子,爹的丧事不能不办啊,村里多少人等着看咱的笑话,爹死了,咱若是不办,往后咱在村里更抬不起头来了,你婆婆年轻力壮,活个九十九岁不是问题,你就让她把棺材木借给咱吧,往后我们一定会还的,大不了我们写借据,好不好?&rdo;郑氏抓着刘氏的手不肯松开,面露祈求之色。
刘氏眼巴巴周士仁,眼睛肿得老高,周士仁一脸为难,但态度格外坚决,&ldo;媳妇,你就别逼我了,事情没得商量。&rdo;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如何开得了口。
&ldo;你总说娘刀子嘴豆腐心,我爹没了,为人子女,总要为他做点什么,相公,我不能让我爹一口下葬的棺材都没有。&rdo;想到往日种种,她再次失声痛哭,&ldo;相公,如果换成娘躺在屋里,你会看着不管吗?我爹纵然做错了,他毕竟是我爹啊,我爹要不是走投无路,不会卖我的,他知道他错了。&rdo;
门口的周士武听着这话,眼底闪过暗芒,迟疑片刻,终究没有抬脚进屋,刘家的家事,他掺和不太好,只是没想到刘家会打黄菁菁棺材木的主意,他娘对棺材和坟墓的执念,没人比他了解,他娘爱去山头坐着,对着坟墓嘀嘀咕咕念叨,是人没有不怕死的,他娘也怕,还说要找个正式的日子拜祭,想活久些。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他娘却总有操不完的心,分家自己单过,棺材和坟墓是自己请人修的,有些事,周士文离得远感受不到,周士仁不愿意多想,他却隐隐有感觉,纵然七老八十了,他娘也不会劳烦他们的,他娘嘴上从未说过句软话,但比谁都盼着他们过得好。
但凡周士仁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开这个口。
不管他娘有没有,都是他娘自己挣的,凭什么借给别人。
站了会儿,听着里边吵了起来,他暗暗窥探了两眼,周士仁耷拉着肩膀,脸上拒绝的神色显而易见,周士武这才略微放心的走了。
绕过山头,看他娘在菜地除糙,他疾步走过去,将孙婆子去刘家的事儿说了,&ldo;婶子这事儿太不地道了,请帮工是您说了算的,她找三弟妹娘家做什么,亏得三弟妹大哥拎得清,不然闹起来,咱们夹在中间难做人。&rdo;
对村里人来说,牵扯到性命就是大事,孙婆子真要过去把人气死了,坏的可是整个稻水村的名声,把两个村子的人都牵扯进来,孙婆子差点连累多少人。
黄菁菁弯着腰,没有抬头,只是动作滞了滞,&ldo;她做事喜欢阴着来,跟泼妇似的吵架估计不会,顶多阴阳怪气损几句罢了,你三弟可说了今晚回来?&rdo;
&ldo;没。&rdo;周士武走向地里,在黄菁菁左边的绳径上除糙,低声道,&ldo;三弟妹爹死了,家里没口棺材,村里人也不肯帮忙,好像要把她爹拿凉席卷着埋了,三弟妹不应,估计要给钱买棺材。&rdo;沉着再三,没和黄菁菁说棺材木的事儿,木头在家里堆着,还没晒干,打棺材还要等些时日,他道,&ldo;村里人也够冷漠的,毕竟是同村的,死了人搭把手,先把人埋了多好,一个上门的人都没有,刘家估计准备简单办一场呢。&rdo;
村里人朴实,但也市侩,不肯帮刘家无非看刘家田地不多,还不起人情债,付出便要求回报,谁心里不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呢?
&ldo;这件事叫老三老三媳妇自己拿主意,你别管。&rdo;黄菁菁抬头擦了擦汗,周士武急忙道,&ldo;娘,您回去歇着吧,我来,糙不多,很快就除干净了。&rdo;想到刘老头就这么死了,连后人孝顺的机会都没了,他心头涌上了很多感慨,要是黄菁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兄弟几人可怎么办。
黄菁菁没注意他脸上的关心,碎道,&ldo;歇什么歇,麦地要除糙施肥,秧田还要施肥,活还多着,你忙你的去,我的菜地我自己忙得过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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