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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要进宫去见皇帝,那是骗人的,她不过是要逼着蒋重教训蒋长扬一番,好叫人晓得,谁才是这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大。
蒋重却yīn沉着脸不说话。从前日拜堂风bō之后,他总是不期然地想起王夫人刚回来那日和他说的话,后悔他是蒋长扬的亲爹,巴不得他把蒋长扬赶出去才好。蒋长扬这态度,其实也就是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猜假如不是因为想要牡丹名正言顺,蒋长扬一定不会回来这一趟。
老夫人说话的确不好听,但她说的却是事实,并且也听了他的劝,没提牡丹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也没说是屋里人,只不过是说给个丫头,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么?现在看来,蒋长扬这气其实冲着他来的才对。事到如今这个儿子的心算是不会回来了,那么,他该怎么办?放弃太难,不放弃也难。
杜夫人见蒋重不说话,不动弹,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便上前去劝老夫人:“母亲息怒,家丑不可外扬,大郎不过是脾气不好而已。闹到宫里头去又有什么好?不过叫人家看我们的笑话罢了。”
蒋长义则去劝蒋长扬:“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又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道:“闹到最后还不是嫂嫂受累。”
蒋云清也去劝牡丹:“嫂嫂,闹到圣上面前不是耍处。快劝劝大哥,到底是一家人,让他给祖母赔个礼就过去了。”
牡丹也没有想到蒋长扬会突然发作,虽然惊异,却也知道他是个稳妥的xìng子,不会盲目冲动。便以目示意,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蒋长扬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蒋长义推开,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话,蒋重已然铁青着脸沉声道:“得罪你们母子的人是我,你有气冲着我来。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惊吓。你若还当自己是蒋家的子孙,就不该不尊敬你的祖母,若是觉得蒋家留不住你,你就去和圣上说,你不做我蒋重的儿子,省得委屈了你。”他猜给蒋长扬十个胆子,蒋长扬也不敢去对皇帝说这话。毕竟皇帝也是讲孝道的,不忠不孝之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这话说得已经是很重了,一家子都屏声静气,听蒋长扬怎么回答。特别是杜夫人,紧紧攥紧了帕子,就巴不得蒋长扬真的一口气憋不住,彻底与蒋重决裂才好。可她又想,蒋长扬这样的人,怎会真去见皇帝说这个话?蒋重这话也不过是吓唬蒋长扬的而已,其实是威逼恐吓,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蒋长扬瞥了蒋重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砸了个杯子,踢翻一个凳子,什么都没说,一家子就像是出了人命一样,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先是说我不敬祖母,然后又说我不敬父亲宗族,又要进宫面圣,又要我认罪,都不饶我。”他冷笑了一声,“那么,有人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新婚妻子,说她不如一个贱婢需要贱婢来教导,那我算什么?这礼法可不是我定的,谁家的贱婢可以爬到主子头上去?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扔个杯子算什么?”
老夫人怒道:“我可没那么说我是为了她好……”
蒋长扬不理她,猛地一伸手,将一旁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红儿一把揪过来,冷笑道:“就是你礼仪谙熟,进退得当,要来教导我妻子的行动举止?”
红儿觉得他的身上有股冷飕飕的煞气,怕极了他,双tuǐ软得站都站不稳,心想就是跟着这样的人回去,只怕过不得三两日便得魂飞魄散,便颤抖着手捂着脸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蒋长扬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红儿狠狠一推,面无表情地道:“圣上金口玉言,我妻子德行温厚,柔顺淑德。我家里不缺教导她礼仪的人,就缺专替她倒马桶涮马桶的。我看这个贱婢就不错,还有谁想来的?正好一起,两个人有伴。”
红儿连滚带爬地往老夫人脚边爬,哭得鼻涕连着口,却只敢嘤嘤地哭,并不敢出声求饶。柏香在一旁看着,忍笑忍得脸抽筋。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妄想麻雀登上枝头变凤凰,看看,在人家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涮马桶的料
自己面前的大丫鬟去给何牡丹倒马桶涮马桶,自己还颜面何存?说出去都得被一群老姐妹给笑死老夫人一阵发苦,指着蒋长扬只是一迭声地道:“孽障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蒋长扬朝她行了个能气得死人,却又无懈可击的礼,淡淡地道:“祖母但有吩咐,敢不从命?”随即望着牡丹笑道:“丹娘,祖母心情不好,赶紧行礼告退吧。”
牡丹敛裳行礼,垂眸跟在蒋长扬身后转身往外。只听得身后老夫人一连串地叫唤:“反了反了我要进宫我要进宫”杜夫人一迭声地劝:“母亲息怒母亲息怒”还有蒋长义、蒋云清的劝解声,好不热闹。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每个人都在很投入地扮演自己的角sè,却不知道看戏的人根本没看戏,所以也不过就是一场闹剧,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蒋长扬看在眼里,笑道:“tǐng热闹的吧?”
牡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蒋长扬mō着下巴想了想,道:“其实当初家里人口少,虽然也经常会生气,但还真没这么乱。现下变化tǐng大的。”
牡丹道:“我觉得他们过得好累。”
蒋长扬毫不忌讳地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外头走:“他们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一日不争,一日不斗,就好比我没打拳,全身痒痒。”
牡丹被他的形容逗得发笑,忽听有人从后头快步跟上来,喊道:“大哥、大嫂,你们且等等。”却是蒋长义满脸焦急地追了上来。
蒋长扬停住脚,笑道:“三弟你有什么事?”
蒋长义皱着眉头担忧地道:“大哥,你还是和祖母和爹爹认个错吧。他们是长辈,得罪了他们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蒋长扬举起手来止住他:“我没错,认什么错?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任由人欺辱,还娶她做什么?”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蒋长义,一字一顿地道:“三弟,无yù则刚,我不怕。”
无yù则刚?蒋长义反复咀嚼着这话,眼睛一亮,道:“虽然如此,但到底是一家人,闹得太僵也不好。祖母要告你不孝呢,若是不小心让御史台知道,到底不好。”
蒋长扬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有数。听说你最近已经去门下省任录事了?好好干。”
蒋长义红了脸道:“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而已,哪里能和大哥比。”而且他这个七品小官,若是没有萧家用力,他还不能。就算是做了这个七品小官,在这家里仍然是无声无息,还得夜里头守在园子里,专等着算计一个丫鬟。想那蒋长忠,真是不可貌相,竟然还真给他hún出点名堂来了。
蒋长扬笑道:“可是在门下省呢,前途不可限量就是了。”
蒋长义越发谦虚,蒋长扬却不想听他谦虚了,他还记挂着王夫人和方伯辉在家里等着他和牡丹,要等牡丹下厨做新fù必做的第一顿饭食来吃,如果来得及,还要往何家去一趟。于是匆匆与蒋长义别过,领了牡丹扬长而去。
蒋长义目送他二人走远,转身回去。他埋着头只管走,走至一处huā木繁茂处,忽见柏香独自走了过来,笑道:“三公子,夫人寻你呢。”
蒋长义“啊”了一声,有些惊慌地道:“我是去劝大哥和大嫂来与祖母和父亲赔礼的,但他们不肯。”却见柏香从袖子里mō出个黑红两sè丝线结子系着的羊脂玉珮来对着他一笑:“三公子,您要寻的不知可是这个?”
“你从哪里找到的?”果然有意思。蒋长义惊喜地一笑,伸手去接那玉佩,半途却又缩回了手:“这上头的结子不是我的……”
柏香含嗔扫了他一眼,道:“原来那个已经断了不能用了。您若是嫌奴婢打的这个如意结不好,奴婢拆了就是。”说着果然要拆。
“别”蒋长义满脸通红,忙忙地去抢,一不小心碰着了柏香的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匆忙缩回去了,低声道:“从来没人为我打过如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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