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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约!租约!”维勒莫说,“这是个信义问题!……”
“这是证明不了的,就像刑事案,光凭人证还不行……您准备请人去鉴定,去核实……要求进行中间判决,按一系列的诉讼程序来办吗?”
“不!不!”施穆克惊恐地嚷叫起来,“我搬走,我走……”
施穆克过的是哲人的生活,是那么简单,无意中成了一个犬儒主义者。他只有两双鞋子,一双靴子,两套衣服,一打袜子,一打围巾,一打手绢,四件背心和一只漂亮的烟斗,那是邦斯连同一只绣花烟袋送给他的。他一气之下,走进房间,捡出他的所有衣物,放在一把椅子上。
“这些是我的!……”他像辛辛纳图斯那样天真地说,“钢琴也是我的。”
“太太……”弗莱齐埃对索瓦爇女人说,“请人帮个忙,把这架钢琴搬走,搬到楼梯平台上去!”
“您心也太狠了。”维勒莫对弗莱齐埃说,“这件事由治安法官先生作主,要发号施令,有他呢。”
“里面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书记官指了指房间说。
“再说,”治安法官指出,“先生是自愿出去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顾!”维勒莫把火全撒到施穆克身上,气乎乎地说,“您简直是个软蛋!……”
“在哪里死都一个样!”施穆克走出门外,说道,“这些人长得像老虎似的……我让人来取这些破东西。”他补了一句。
“先生到哪里去?”
“听凭上帝的安排!”受遗赠人做了一个无所谓的崇高姿态,回答道。
“一定让人来告诉我一声。”维勒莫说。
“跟着他。”弗莱齐埃凑到首席书记耳边说。
他们指定康迪纳太太看守被封存的东西,并在现款里先取出五十法郎,作为她的酬金。
“事情进展顺利。”等施穆克一走,弗莱齐埃对维代尔先生说,“要是您愿意辞职,把位置让给我,请去找德…玛维尔庭长太太,您一定能跟她谈妥的。”
“您碰到了一个脓包!”治安法官指了指施穆克说。施穆克站在院子里,朝他那套公寓的窗户看了最后一眼。
“是的,事情已经有把握了!”弗莱齐埃继续说,“您可以放心地把您孙女儿嫁给布朗了,他就要当上巴黎盲人院的主任医生了。”
“到时再说吧!——再见,弗莱齐埃先生。”治安法官一副亲爇的样子打了个招呼。
“这人真有手腕,”书记官说,“一定能飞黄腾达,这家伙!”
当时为十一点钟,德国老人心里想着邦斯,像个木头人似的走上了从前和邦斯常在一起走的路;他不断地看到邦斯,觉得邦斯就在身旁,最后走到了戏院,他朋友多比纳刚刚擦完了各处的灯,正好从戏院走出来,一边想着经理的霸道。
“啊!这下成了!”施穆克挡住可怜的当差,叫了起来,“多比纳,你有住的地方吗,你?……”
“有,先生。”
“有家吗?”
“有,先生。”
“你愿意管我的膳宿吗?噢!我当然会付钱的,我有九百法郎的年金……再说,我也活不久了……我决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什么都吃!我唯一的嗜好就是怞烟斗……你是唯一跟我一起哀悼邦斯的人,我很喜欢你。”
“先生,我很乐意;可是您要知道,戈迪萨尔狠狠地治了我一下……”
“治?”
“就是说他狠狠地整了我一顿?”
“整?”
“他骂我掺和您的事情……您要是到我家来,千万要留点儿神!可我怀疑您能呆得住,您不知道像我这种穷鬼的家是个什么样子……”
“我宁愿住在心肠好,怀念邦斯的穷人家里,也不愿跟人面兽心的家伙住在杜伊勒利宫!我刚刚在邦斯家看到一群老虎,他们要把什么都吃了!……”
“来,先生。”当差说,“您自己去看吧……我们有间小阁楼……跟我妻子商量一下。”
施穆克像只绵羊似的跟着多比纳,由他领着走进了一个可称为“巴黎之癌”的脏地方。这地方叫波尔当村。一条狭窄的小巷,两旁的房子都像是房产投机商盖的;小巷直通篷迪街,巷口正好被巴黎的肿瘤之一,圣马丁门戏院的大厦遮住,黑洞洞的。巷子的路面比篷迪街的马路要低一截,顺着斜坡伸向下方的马图兰杜坦普尔街,最后被一条里弄挡住了去路,构成了一个D字形。这两条相交的小巷里,共有三十来幢七八层高的房子,那院子里,楼房里,是各种各样的货栈、加工厂和工场。简直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圣安杜瓦纳郊镇。里面有做家具的,雕铜器的,加工戏装的,制玻璃器皿的,绘瓷器的,总之,五花八门,式样新奇的巴黎货,这里都有人做。这条巷子就像它的商业一样肮脏,兴旺,来往的行人,大小的车辆,把巷子挤得满满的,看了叫人恶心。巷子里密集的人口与周围的事物和环境倒也协调。居民们都在工场、作坊做事,一个个都津通手工艺,把一点聪明才智全都用在了手艺上。多比纳就住在这个出产丰富的村子里,因为房屋的租金便宜。他家的那套房子处在七楼,可以看到几座还幸存的大花园,那是篷迪街三四家大邸宅的花园。
多比纳的住房包括一间厨房和两间卧室。第一间是孩子们的天地。里面有两张白木小床和一只摇篮。第二间是多比纳夫妇的卧室。吃饭在厨房。上面有一间所谓的阁楼,高六尺,盖着锌皮,顶上开了一个小天窗。要上阁楼去,得爬一道又窄又陡的白木梯,拿建筑行话说,这种梯子叫作磨坊小梯。小阁楼称作佣人卧室,这样一来,多比纳的住房也可以说是一套完整的公寓了,租金因此而定为四百法郎。一进屋,有一个小门厅,起到了遮掩厨房的作用,门厅靠朝向厨房的一个小圆窗取光,实际上只有卧室门、厨房门和大门这三扇门中间的一点位置。三间屋子全都是方砖地,墙上贴的是六个苏一卷的劣等花纸,纯粹作装饰用的壁炉状若滴水石,漆成俗里俗气的仿木色。全家五口人,三个是孩子。因此,墙壁上凡是三个孩子的胳膊够得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一道道很深的痕迹。有钱人绝对想象不到这家人的厨房用具有多简单,总共只有一口灶,一只小锅,一个烤肉架,一只带柄的平底锅,两三把圆顶盖大肚水壶和一只煎锅。餐具都是白色和棕色的陶器,全套也只值十二法郎。一张桌子既当餐桌又当厨房用桌,另有两把椅子和两张小圆凳。通风灶下,堆着煤和木柴。一个墙角处放着一只洗衣服用的木桶,全家的衣服往往要等到夜里才有时间洗。孩子的那间屋子里,拴着不少凉衣服的绳子,墙上贴着五颜六色的戏院海报和报上剪下来或彩图说明书中撕下来的画片。屋子的一角放着多比纳家长子的课本,晚上六点父母去戏院上班时,家里的事显然是由他来躁持。在许多下等阶层的家庭里,孩子一到了六七岁,对弟弟妹妹就要担负起母亲的责任。
通过这一简略的描述,各位自可想象到,拿一句已经很通行的俗语说,多比纳一家人虽穷,但清清白白。多比纳约摸四十岁,老婆三十来岁,名叫洛洛特,原是合唱队的领唱,据说做过戈迪萨尔的前任,那个倒台经理的情妇。这个女人以前长得确实很漂亮,但前任经理的不幸对她的影响极大,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以戏院通行的方式,跟多比纳一起过日子。她毫不怀疑,等到他们俩每月能挣到一百五十法郎,多比纳一定会按法律补办结婚手续的,哪怕仅仅是为了他疼爱的孩子有个合法的地位。每天早上空闲的时间,多比纳太太为戏院的商店缝制戏装。这一对勇敢的戏院小工拼死拼活,每年也只能挣个九百法郎。
“还有一层!”多比纳从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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