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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钱是带到了,人却死在了半道上。
他们在路上遭遇了饿急穷疯的劫匪,几个人里只逃出了年龄最小、跑的最快的古拜,古拜正值青春少年,脚力、膂力惊人,趁着大掌柜、师兄们和劫匪搏斗的当口,扛起钱袋子,没命地跑起来,等贼匪腾出手时,他早窜出几里地去,贼们也都是几天没吃过饱食的饿鬼,半天的打斗耗费了大半的力气,端地让他成功逃遁。
古拜找到义军交付了捐银后便留在了军中。
祖爷爷重金遣散了工人、伙计、管家,悄然做起寓公,以后多年谨言慎行,蛰伏不出。白家后代因为人丁稀少,几代下来竟渐渐衰落。
虽然没再做过什么利润丰厚的生意,家道渐渐中落,但按照家规传统,他对儿女的教育却从不懈怠,在坊上人都普遍重视小生意,不爱让孩子上学的风气下,他们家却不分男女,从不吝惜学费,无论解放前后,都有大学生毕业,更有漂洋过海留学国外的,识见和气度自是不同。
姑妈解放前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解放前既有自家开的诊所,也有药铺。因为被人信赖中西医兼通,在坊上颇有点名气。马上要从市立医院妇科主任任上退休,工作不多,没事就做做家务,看看书报杂志,有相熟的朋友邻居不舒服了帮着瞧瞧病,日子倒极安闲。
弟弟在中印边境西段哨所戍边。弟媳是白子辉给保的媒,成都军区医院的护士。军人家庭,遇到战事冲突,便少不得上前线支援。所以,家门口钉着一块《军属光荣》的红牌牌。
宝玲是军属,政策上有优待,名义上也好听,但日常的生活照料毕竟缺少父母贴身的关爱,还是很恓惶的。白子辉丈夫早已去世,儿女则远在BJ和上海,她早早便成了空巢老人,于是这姑侄两人就变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家子。
白子辉没有因为宝玲父母不在身边而给予她特别的宠溺骄纵,反而像养儿子样地教育。她知道只有女孩子要自己自立、独立、坚强、有力才是根本的依靠。
只是这次,这只老母鸡要出来保护小鸡仔了。她万万不能让白宝玲背起麦家老二这不该背负的重担。
望着白宝玲姣好的脸庞,姑妈脑海里浮现出弟弟的面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将视线从宝玲脸上移开,向她伸出手说:
“来,玲儿,拉我一把。”
姑妈早年在东北战区医院工作过,天寒地冻让她的腿得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坐在躺椅上要起身时每次都要费很大劲。
宝玲忙上前搀着她起身。
“你多久都没回家了,今天别着急走,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你也陪陪我说说话。我最近老做梦,梦里总是你爸爸妈妈的影子,心里老不得劲了。”
白子辉在上海就学,又在东北服役,饮食烹饪上南北都能来两下子。宝玲从小就喜欢吃她做的饭,每次全家团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小工,姑妈则是当仁不让的行政总厨。虽说西安回坊的美味小吃名扬天下,但是相比其他地区来说,主食偏多,口味相对单调。而白子辉的厨艺显现出她灵活创新不拘一格的风格,可以将南菜北味相互借鉴,用老西安人尤其是坊上人日常所用的食材通过做法的变化,实现南北方人都能接受的口味,这对宝玲单一的饮食日常来说不啻于一种犒赏。
姑妈健康出现的问题,以及家里人口稀少,让她对下厨这件事越来越兴味索然。只是偶尔心情好时,叫宝玲回家给她改善一下生活。
宝玲已经很多没有这口福了,加上二宝哥的事情,扰得人心情长久不爽。她没料到姑妈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要下厨,真是意外而惊喜,便连忙放下背包,急火火地一边跑进厨房,一边对姑妈说:
“太好了!姑妈你主要动嘴,我主要动手,你说要做啥菜,我来收拾,啥都准备好了,你最后来掌勺就行了。”
作为一个没有人宠溺的独生女,宝玲利索精干,干起活来井井有条,程序安排系统科学,操作过程中一边干一边收拾,自始至终,操作台和地面都甚整洁干净,这和姑妈自小对她的训练和耳濡目染分不开。
这么着,一老一少配合默契,不一会儿一桌美味佳肴就上了桌。
和一般家常菜视觉上不同,姑妈每盘菜出锅都要对盘面进行整理,菜盘端上桌时绝没有沥沥拉拉的邋遢样,即使没有刻意的摆盘,但是由于食材在一开始配料时就考虑了色泽和光泽,所以看上去很美观。
所用的餐具也甚为精致,即使仅两个人的饭菜,食器也是成套的,这些习惯都有她在上海生活的影子。这种对品质感的追求,在财力达不到的地方,她通过细节的经营将生活的魅力沁入人内心深处,让人即使在极为困顿的情况下都不放弃希望,给人继续向前的力量。
看着宝玲低头饕餮的馋嘴样,白子辉缓缓道来:
“宝玲,你听姑妈的话,麦家的事情你先别急着往前凑,毕竟是麦老二把人打了,后果还严重,你别上赶着把自己搅进去,现在先拖一拖倒也好,事缓则圆。最近你不要再招惹冯家,也先别去麦家了,有什么事让麦家自己想办法去解决。我不想把你折在里边,万一你有个三差二错,你让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呢!”
“姑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麦家人一直对我很好,现在有难处了,我咋能这样子撒手不管呢,我做不出来。”
“姑妈,我现在就是恨自己没本事,把我自己折进去能救得了也行,就是怕把我搭进去也不顶事啊。说心里话,这世上除了爸妈,除了您以外,二哥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没有了他,我的生活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满桌美食也不香了。
白宝玲放下碗,垂头丧气地挪到姑妈身旁一个圆形杌凳上,双臂环抱着白子辉的腰,身子佝偻着,头低着,黑漆漆浓密的长发编成的两条长辫子耷拉在腿上,泪珠莹莹,那种无助、哀怨,甚至有点决绝的痛,像水汽一样升起来,把白子辉也包了进去。
姑妈看着,又担心又心疼,话风便有点放松了。
道:“没事的,别着急,管嘛,咱们也要管的,我就是担心你。小琴和二宝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况且白老师也是咱们本家子亲戚,能帮衬我会想办法的。只是你和二宝的关系亲密,你们感情又好,对方会利用这一点把你牵扯进去。。。。。我最近也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办。”
姑妈揽着她肩,好言劝慰,临走时一再叮咛,让她安心上班,闲了别出去乱逛,多和小姐妹玩玩。别轻举妄动,有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回来告诉她,一起商量着办,不能自作主张。
宝玲听了心内欢喜,赶忙点头应允。
姑妈心很细,仔细地询问事情发生的细节、冯明受伤的经过、目前恢复的情况等等,又问道二宝来电话的内容。
其他情况宝玲都尽可能地告诉了她,只是电话的内容,姑妈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宝玲虽然接到了二宝的电话,但却并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到底年轻,只是获悉他安全就没再多想,也没多问。
待宝玲出了门,白子辉这边开始拾掇出门的衣服,她是不会坐视不管,任冯家自说自话地摆布宝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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